“邸报?”
许怀谦的话一出口,朝堂之上的人都愣了愣,这广告还能做到邸报上去?
“为何不能?”看到他们的神情,许怀谦直接把他们的心思说了出来,“现在朝廷的邸报只在朝廷内部传抄,若是能让天下人传抄,像当初陛下给天下学子发的时政卷子那样,每个人都能够传阅呢?”
缙朝是有邸报的,只不过缙朝的邸报只定期传递皇帝的谕旨、诏书、朝堂奏议以及一些国家大事和一些政治情报之类的。
由于缙朝现在才开国,人力物力财力都欠缺,邸报只传阅到各州府就结束了。底下县城的县令想要知道消息就必须去各州府打听。
又因为路程远的原因,导致邸报上的消息总是不能及时传达,比起老实等邸报下来才能知道朝廷的消息,还不如自己找人打听。
因此各州府的邸报都很荒废。
许怀谦也是在提出让朝廷发教习令的时候,想起来的邸报。
现在朝廷的征召都是通过皇帝下诏,由各州府张贴告示,差衙役到各乡各村敲锣宣示,百姓这才知道一点朝中大事。
若是朝廷久久没有下诏,时间一长,百姓们连这个国家今夕何年都不清楚。
除了读书人,平民百姓对国家的归属感并不高,且大部分的百姓都没有读过书,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尤其是世家、读书人说的话,他们最容易相信了。
在这种大灾大难面前,要提防的不仅仅是发国难财的黑心商人,更要提防的是一些浑水摸鱼,想把这个国家水搅得更混的不安好心的人。
比如,许怀谦提议的发教习令,让天下医学教习奔赴盛北本意是为了让盛北的灾民、伤者能够得到救治。
快马加鞭地诏书不可能跟百姓解释那么多,其中但凡有个不安好心的或者思想扭曲恶意曲解的,就会很容易有朝廷不顾大夫的死活,要拿各地的大夫的人命去盛北填之类的流言蜚语传出来。
要是有,具有官方威信力又能够把朝廷颁布的这些政令,揉碎掰开地给百姓们说清楚,那么那些流言蜚语都将不攻而破。
还能更好地把朝廷的消息告诉百姓,加深天下百姓对朝廷的印象和认同感,从而变得对朝廷有归属感。
当然许怀谦的深谋远虑,朝廷诸公是想不到那么多的,他们这会儿听到许怀谦要全天下发行邸报,还以为他有多好的办法,原来就是个邸报,全都摇了摇头。
“你的想法好是好,可是这写满了广告的邸报和当初陛下发行的时政试卷完全不一样吧。”
“当初陛下发行时政卷子是因为天下学子都在为这时政科举而闹,陛下发行的时政卷子就是天下学子想要看的内容,戳中了他们的心理,才会每个人都去衙门领一份来观看。”
“要仅仅只是一份写满了广告的邸报,有那好奇的第一次领了,第二次还会再去领吗?”
朝中大臣们可是没有忘记,许怀谦可是说了,他这个邸报可是要做成可持续性接广告的产物,这发行一次,第二次就不会让人上当的东西,怎么做成可持续性接广告的产物?
“别到时候好心办坏事,广告没做好就算了,反惹得天下商人恼羞成怒。”
许怀谦和他家夫郎可是筹措了全京都商人四百万两银子和八百万石粮食,人家肯出这么大一笔钱粮就是冲着当初新科举书的热度来的,若是许怀谦拿不出比新科举书传播面更广的广告来,你猜人家会不会生气?
这几乎涵盖了全天下商人的怒火,就算是朝廷发兵也不一定能够平息得了吧。
大臣们各抒己见发表完自己的见解后,整个朝堂除了极个别的人在沉思以外,其他人就犹如看傻子一样看着许怀谦,还以为他有什么妙计,原来是走了一步臭棋。
“所以,眼下盛北的灾情不正是给了我们机会吗?”面对整个朝堂幸灾乐祸等着瞧他好戏的朝臣,许怀谦一点都不慌张,慢慢地打出自己的牌,“随着盛北灾情的蔓延,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整个缙朝的百姓都会知道盛北发生了特大水患。”
华阴水患当初闹得不够大,还远没有达到能举国力去救治地层度,昌盛帝除了拿自己的内务府补贴和召集京里的商人募捐,根本就没往地方发过召令。
要不是许怀谦去读书,都不知道华阴发生过水患。
但这次不一样。
又是发教习令,又是平抑物价的,又是募捐的,种种举动之下,百姓想不知道都难了。
许怀谦掷地有声:“还有比盛北的灾情更能吸住他们眼球的事吗?!”
“你是说要在这邸报上写清楚盛北的灾情?”许怀谦说完,立马就有人站出来说话了,他们的思路还没有反应过来,“此等国家大事,怎可告之百姓,让他们大肆议论,妄加揣测?”
许是人都习惯了报喜不报忧,从古至今的官僚系统向百姓传递的消息都是,公式化的命令或者直接就将灾情隐瞒掉,直讲结果不讲过程。
就是为了不让天底下的百姓引起恐慌,因此每每有灾情发生,一些偏远地区的百姓都是解决了才知道的消息。
至于怎么发生的,怎么解决的,以及情况如何他们完全不知情。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
可是他们忘了,未知的恐惧才是真正的恐惧,百姓们怕死吗?当然怕了!可他们更怕的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好比,征兵。
在现代,如果打仗要征兵,那都是抢着要去的,不为何,就是因为,当兵能为国争光,能上族谱,战死沙场就是国家英雄。
而在古代呢,古来征战几人回,一旦被朝廷征兵走了,这个人此后是死是活都跟家里无关了。
怎么死的,死于那场战役,有没有立坟,甚至很有可能连抚恤金都没有。
人家在家好好养大的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他们能不谈兵色变么?
要是现代的那些条件都能够放在古代,百姓还会惧怕当兵吗?
世界上有怕死的人固然多,想当英雄、想为国争光,光耀门楣的人更多!
“我们就算不告诉百姓,他们就不会大肆议论,妄加揣测了么?”许怀谦看向朝臣,“反而我们越是不说清楚,他们越是会往他们揣测的方向去议论去揣测!”
“就如同陛下当年为了华阴水患杀了那么多贪官污吏,”许怀谦不跟朝臣废话了,直接跟昌盛帝讲,“要是有一份全天下传阅的邸报告诉他们,陛下杀的都是贪官污吏而非反对陛下的朝臣,民间还会有那么多的人说陛下残暴么?!”
当年别说百姓了,就连他都差点以为昌盛帝这个喜怒无常,不好伺候,只想躲清静,可见这舆论的力量有多么的恐怖。
“不错!”果然坐在上头安安静静听许怀谦讲话的昌盛帝一听许怀谦这话,当即心动地大赞了一句。
能当明君谁想被骂呢?
可他堂堂一个皇帝也不能到处去跟别人讲,他并不残暴,也不昏庸,更不会滥杀无辜,大家不要再骂我了。
现在许怀谦的这个邸报一下就让他看清楚了,他完全可以把这个邸报看作是他的话事人,将百姓对朝廷,对他,对缙朝的看法扭转成他想要看到的局面。
民间有读书人的笔杆子,朝廷也有朝廷的笔杆子!
“——这。”
朝堂之上的朝臣们听到许怀谦和昌盛帝的话,皆是一愣,邸报还有这个方向的用处他们倒是没有想过。
“再说回盛北的灾情,”有了支持的人,许怀谦又把话题转了回来,“现在全国推行时政科举,若是我们能把盛北的灾情原原本本地写在这邸报上传抄到各州府,学子们也能从邸报上学习时政。”
“而且不止于此,”许怀谦不认为一张报纸的运用就止步于此了,他看向站在金銮殿边上并不起眼的钦天监监正,向他问道,“闻大人,钦天监现在可以推演多少日的天象气候?”
“十五日,有时准,有时不准。”站在角落里并不关心朝政的闻星辰听到许怀谦的话,忙站出来回答了他的问题。
许怀谦又问:“那是准的时日多还是不准的时日多?”
“这个要分地方,如果是在京都观京都的天象气候,那大多时候都是准的,”虽然不清楚许怀谦不是在说邸报的事吗?为何突然把他给牵扯进来了,但涉及他的领域,闻星辰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许怀谦的话,“可要是在京都观天下的天象气候,每个地方的天象气候不一样,所产生的变化也不一样。”
“这也就是说京都的天象气候基本上都是准的,”许怀谦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后,点了点头,“这就意味着我们完全可以把你们钦天监推演出来的这十五日天象气候,写在邸报上,让京都周围的百姓能够从邸报上获得天象气候下地种地,这不比他们自己看天象气候胡乱推测来得更准确?”
虽说民间都有一套自己的天象理论,比如什么蚂蚁搬家蛇过道之类的谚语,但是这些谚语完全没有科学依据,很多时候都是不准的。
要论准的话,还是得看钦天监。既然朝廷有这个部门,那他就不是个摆设。
钦天监监正一听许怀谦的邸报上能够放他们推演的天象气候,顿时眼睛一亮,还给许怀谦出主意道:“不止如此,还可以将四季节气一块放在邸报上。”
他们钦天监是每年都会出一本《时宪历》的,也就是民间所说的黄历,但是因为这天底下识字的人少,又深奥难懂,推行的并不是很顺利。
天底下的百姓还是按照他们祖祖辈辈传下去的经验在种地,但时过境迁,以前的气候经验并不顺应现在的气候经验。
如果他们能够每年按照钦天监发行的时宪厉上的节气来播种种地的话,不说让他们的粮食增收一两成,起码可以让他们根据节气气候,知道今年适合种什么,从而减少损失。
但他们钦天监在朝中人言轻微,说了也没人会听,反而会嫌他们一天没事找事,因此平日里他也不会多这个嘴。
但是现在不一样,既然许怀谦要全国推行邸报,在邸报上多加一行关于节气气候的字,又不占多少地方,是完全可以实施的!
也可以让朝堂和天下百姓意识到,他们钦天监不是朝廷里没有用的一个部门!
“我正有此意!”许怀谦见闻星辰如此积极,向他肯定地点了点头,钦天监在古代不怎么受欢迎就是因为传播面不广,百姓觉得没什么大用。
但在现代天气预报多重要啊,不管是电脑手机还是手表这些与人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上面都带着天气预报,现在既然要推行报纸,那就一块放上呗。
不准也没有关系,到时候就在后面写上“不确定”几个字也是一样的。
反正他在现代的天气预报里也没有遇见过几回特别准确的,只要大方向不差就行了。
“那感情好!”闻星辰见自己的心愿达成,满心欢喜道,“许大人在发行邸报的时候,有任何需要用到我们钦天监的地方,尽管吩咐。”
这就意味着支持了。
许怀谦朝他点头,该不客气的时候他是不会客气的。
“还有众位大人,”紧接着,许怀谦向满朝抛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拒绝的诱惑,“这个邸报上,除了记录灾情、节气,广告,我们还会记录众位大人在朝廷的表现。”
“比如刑部办了什么得力案子,兵部又打赢了什么胜仗,工部又修了什么水渠,吏部又出了什么厉害的官员,户部又实行了什么政策,这些都是我们可以放在邸报上的。”
不要把一份报纸的能力想象地太过于脆弱了,在这个完全没有娱乐可言的时代,一张写满了内容的报纸的影响力,绝对不亚于现在的全国热搜榜。
只要把这个热搜给做起来,还怕后续不能可持续性地创造广告收益吗?
“!!!!”
许怀谦的话一出口,满朝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这个可以。”
“这个好啊。”
“这个不错。”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的,对于官员来说好的名声不仅仅可以让上司注意到自己,从而加官进禄,也能够让自己在民间的声望更盛,从而光宗耀祖。
但是普通官员当官想要名声实在是太困难了,更多的时候是他们即使是为百姓做了事,百姓也不记得他们谁是谁。
如果有这样一份邸报,将他们所做过的功绩都记录在册,并且供全天下的百姓传阅,别的不说,起码在他们的家乡,都知道他们家乡出了他这样一个人物,宗族族人都以自己为傲,这样的场景是何等的风光。
“你说得容易,可一份邸报的总共就那么点大,要放上这么多内容,如何把商人们的广告给凸显出来?”朝堂之上已经有不少人被许怀谦给说动了,跃跃欲试,但还有不少胆小怕事的人,担心许怀谦口气太大,主次不分,该做的事情都没有做好,又把他们给拉下水。
“现在盛北灾民的钱粮都已经筹集到了,”许怀谦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对于这类胆小怕事,连尝试都不敢去尝试的官员,他也毫不客气地回怼回去,“难道就因为担心一份邸报写不下这么多内容,凸显不出商人们的广告,就退回去么?”
许怀谦一直以来的理念都是:有困难就去解决困难,而不是遇到困难了就选择放弃。
这个世界上的困难多了去了,他们既然都已经想到了一份写满了内容的邸报,凸显不出广告的重要性这一点,那就好好地去想想怎么把广告的重要性凸显出来就好了,而他们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把问题又抛回给许怀谦,想要砸许怀谦的主意,许怀谦如何不生气。
“要凸显出广告的重要性很容易吧。”一直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许怀谦侃侃而谈,被他新退出来的邸报广而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的沈温年,见朝廷又要和许怀谦吵架了,忙站了出来说道,“不说别的,翰林院前几次的广告完全可以如法制炮的照搬到这邸报上。”
“对啊!”
沈温年这一提醒,其他已经被许怀谦给说动了的朝臣,纷纷站出来说话:“像这钱粮捐得多的,翰林院完全可以再给他们写点诗广、赋广、文章广之类的,钱粮捐得中等得可以做个画广嘛,那钱粮最少的就只能获得一个边角料的字广了。”
众位朝臣,你一句我一句,把那几个出生反驳许怀谦的胆小怕事的官员,给说得面红耳赤。
他们这不是怕许怀谦摆不下这么大的摊子,好心为他着想么!
“好了。”昌盛帝见底下的朝臣们乱哄哄的,立马出声制止了他们,“既然许编撰已经说得如此清楚,邸报的事也大有可为,那就如此执行下去吧。”
昌盛帝拿着许怀谦给他的那份钱粮名单,总之,这进了他口袋的钱粮,他是绝对不可能再还回去的。
许怀谦跟他一个想法,他老婆熬了一夜,辛辛苦苦为灾民们筹集来的钱粮,他明明有两全其美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法子,却因为那么一两个胆小怕事的给搅和散了,让他老婆在众商会商人面前丢脸了,他怕是呕到要怄死了。
许怀谦这边的事尘埃落定了,那边无所事事在家等许怀谦下朝的陈烈酒,等来等去,等到了皇后的召见。
“皇后突然召见我做什么?”得到宫里传唤的陈烈酒愣了一下,不会是他筹集的钱粮出现了什么问题吧?
那也应该是昌盛帝召见他才对,为什么会是皇后召见他?
想不通的陈烈酒把自己压箱底的诰命服拿出来穿上了。
这衣服自礼部把许怀谦的官服拿过来那日就一并送了过来,送过来就被陈烈酒给束之高阁了。
太繁琐了。
他连试穿都不想试穿。
不过,既然皇后传唤,再怎么说该给皇室的颜面他还是要给的。
水绿色雍容华贵的诰命服一穿,把家里的两个妹妹和三位下人惊得不轻:“这也太有气势了!”
哥儿的诰命服不同于女子,它更为轻便一点,少了裙摆,整个就一凤尾裙加收腰的上衣服饰,头上配了顶六品的头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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