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烈酒在筹措钱粮的时候,许怀谦也正在为钱粮而发愁。
虽然这次户部很大方,一口气给了五十万两银子和两百万石粮食,看似很多,但受灾的人可是能达到数百万人的,这些钱粮很有可能只够百万灾民一两个月的口粮。
这里才九月底。
这就意味着朝廷的钱粮至多能让灾民坚持到十二月份,过了十二月份就得让灾民自己想办法了。
而今年又是个冷冬,天寒地冻的,北方的灾民去哪儿找吃食?
就算是可以重新开荒种地,那也得二月开春后,冰雪消融,土地化冻了才能去做。
而种植收获最快的黍子,也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如此算来,他们还得再筹措出五六个月的钱粮才能够基本维持这么多百姓的生活。
是的,基本。
因为这一切都是许怀谦大概估算的钱粮,灾情远在盛北,如果真有数百万的灾民,那最终受害的百姓绝对不止只有百万,如果不能及时地安抚好灾民那么周遭的百姓也会跟着一块遭殃。
最后一群群灾民往外扩散,一个村子一村子去搜刮吃食,然后,整个盛北数千万百姓,都将跟灾民一样,成为逃难的人。
灾难、人性……
许怀谦不敢去想那么多,他现在唯一能想的就是,去哪儿筹集剩下的五六个月的钱粮。
“朝廷以往组织各承宣布政使司商贾捐钱粮,至多能捐到多少?”朝廷各部在商讨如何救灾的时候,许怀谦算了一下钱粮,向沈温年问道。
既然朝廷的钱粮不够,很显然,最后的主意一定会打到各地商户的头上,组织他们捐钱捐粮。
若是他们一次性捐够了还好说,就怕一次捐不够,又组织二次、三次,最后强征!
谁叫这个世界上除了朝廷、世家、就数商人手头上的钱粮最多了。
士农工商,商人又处在地位的最末端,欺负他们再容易不过。
可商人们也不是傻子,真若是任人宰割的话,他们也不会组建商会,跟官商、世家结成姻亲,连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要真把他们给逼急了,有钱有粮的商人们很有可能联合起来搞造反。
所以许怀谦想在朝廷还没有行动前,先想个能让商人们心甘情愿大批量掏钱掏粮的办法。
观上次翰林院卖广告就能看出来,只要是对他们有利的事,他们还是很舍得花钱的。
再故技重施一次又何妨。
但他得率先知道,以往朝廷捐粮的数据,若是够的话,就不用费这个力气折腾了。
沈温年在华阴待了一年,对华阴当年的情况再情况不过,听到许怀谦的问话,立马将他知道的数据脱口而出:“华阴水患的时候,十三个承宣布政使司一共捐了十万两白银,一百万石粮食。”
沈温年说着也同样想到了钱粮的问题,蹙眉:“这次盛北水患的情况比华阴水患情况要严重得多,就算商人们怜悯,至多再多捐两三倍,再多的恐怕就没有了。”
商人逐利,他们肯捐都已经是极为大度的了,难不成还想让他们倾家荡产来救灾?
想也知道不可能。
许怀谦又算了一下,华阴的两三倍,按照最大三倍来算,那也只够数百万灾民一个月的开销,还差四五个月的。
“还是不够,”不用许怀谦算出来,沈温年就率先摇了摇头,“当年这些钱粮进了华阴都跟石沉大海一样,更别说现在的盛北了。”
“除非他们捐十倍以上的钱粮,”沈温年心算的速度不比许怀谦差到哪儿去,“但商人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两三倍以是极限了,再多的,除非——”
“给他们好处!”诚然,沈温年也想到了许怀谦卖广告让商人们甘之若饴掏钱的事,许怀谦率先一步说了出来,“除非我们能给他们好处。”
“可是翰林院的新科举书才推广出去,天下百姓为了买书手上都没什么余钱了,”沈温年想到了这点,也同样想到了别的地方,“再多推出几本书,很有可能让他们入不敷出的家庭雪上加霜,而且学子们可能也没那么买账了。”
十本书已经是一个学子能够学习领域的极限了,再让他们多学几个领域,除了天赋异禀的天才们,普通人累死也学不完。
别到时候为了筹集灾款,而引得天下大乱。
“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书籍可以打广告,”想到办法的许怀谦扬了扬脸,一张年轻得过份的脸在金銮殿的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书的广告效应只能够带动一部分的人,还有更多更好的广告能够带动更多的人。”
沈温年被许怀谦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自信给惊讶到了。
——居然还有比科举书更好的广告?!
沈温年蹙眉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了,朝许怀谦问道:“还有什么?”
“秘密。”许怀谦眼睛扫了一圈,就看到朝中有不少支着耳朵在偷听他们谈话的人,他才不大嘴巴的说出来呢。
目前看上去,朝廷上为了救灾,上下一心,一致对外,可朝廷的内斗不会因为灾难而停止。
甚至很有可能因为灾难而愈演愈烈,比如偷他的法子去邀功,这都算好的了,至少百姓能有钱粮救治。
怕就不怕,他们为了让他不再昌盛帝面前再出风头,直接把他的办法给砸了,让他无计可施,那灾民们可就惨了。
偷听的大臣们:“……”
“还秘密呢,”他们窃窃私语,“国家大事是儿戏吗,这个时候有了法还不快点说出来大家一块集思广益,非要憋着不说,耽误了救灾,他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还有比科举书更好的广告,就算有,那也需要时间去筹措吧,如此短的时间里,哪里筹凑得到这么多的钱粮。”
他们可没忘记,新科举书的广告钱可是准备了两个月,那些商人们才把钱给送上京的。
现在事态急迫,两个月的时间,他们这些官员等得起,灾民们等着起吗?
“年轻有能力是好事,就是这大话能够少说一点就好了,不要那天马失前蹄——”
“……”
许怀谦才不管这几个老不看好他,却又总是被他打脸的官员,有了办法的他,跟昌盛帝说了一声,他要去外面筹措钱粮,就出宫去了。
此时宫外已经天光大亮,下了大雨的京都街道连空气都是清新的,盛北的灾情经过昨夜一夜的发酵,今日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有那经验丰富的人,一大早起来就拿钱嘱咐家里人,到各大米粮铺子去买米回来囤着,他们估摸着这米价要不了多久就会涨。
然而,当他们拿着钱,跑到各大米粮铺子,排队买米,就怕去晚了,米价会会涨的时候。
各大米粮铺子的老板雇了个小厮在门口喊:“我们铺子的米粮丰足,不会因为受灾而出现粮食不够的情况,掌柜的说了,不涨价,大家缺多少买多少,别因为怕涨价而买太多回去受潮生虫,不划算。”
有一家铺子这样做了,别家铺子也如法制炮,他们也不是不卖,只是劝诫那些好几车往家买粮食的人,让他们量力而行。
这让一众就怕涨价,而出来囤粮食的京都百姓全都愣了愣。
这还是第一次外地遭灾,京都米粮铺子如此团结说不涨价。
陈烈酒早吩咐好了,让他们也别说是商会的功劳,就说是朝廷的功劳,因此当百姓们万分不解的时候,商铺的掌柜都会出来解释一句:“是陛下昨晚派人来跟我们这些商人打了招呼,不让我们这些商人,因为盛北水患而胡乱涨价,大家就把心放回肚子里,除非米粮实在紧缺,不然我们商会是不会涨太多价的。”
有灾情,米价上涨再所难免,可一般也就涨个一两文,但要没有人约束,百姓们又哄抢的话,见钱眼开的商人们就会把米价涨个五六倍,甚至是越靠近灾情的地方,米价越贵。
反正再贵都有人买,不赚白不赚,有一家这样做赚大钱了,别家也会跟着这样做。
种种乱象之下,曾经还出现过,一斗粮一两银子的高价。
一两银子放在平时都可以买两石粮了,有灾情发生时只能买一斗,普通百姓买不起粮,最后就只得去烧杀抢虐,明明只是一场小灾难,最后却演变成了乱世的开始。
所以控制粮价极为重要。
京都的百姓得知是朝廷控制的物价,一个个对朝廷感激得不行:“这可真是太好了”
“朝廷好啊!”
“陛下好啊!”
每次物价上涨,受苦受难的都是他们这些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的底层百姓,别说是涨五六倍了,就算是涨个一两文,他们这些百姓都得思量半天。
现在听到离京城最近的盛北遭了灾,京城物价不涨时,有不少从盛北来的百姓,眼睛都红了。
原本他们听到盛北遭灾这个消息时,第一时间就想骂昌盛帝得位不正,害了华阴又害盛北。
下一步,就该是京城了!
可现在听到陛下也不是没有为他们这些百姓作为的时候,心里虽然关心家乡,嘴上也不得不夸赞一句昌盛帝做得好。
一个能够大半夜找商人控制粮价的皇帝,应该也不会对盛北见死不救吧?
百姓们的想法许怀谦不知道,他出了宫,看到各大米粮店门前排着不少人买粮食的人,却没有出现哄抢的情况,放心了。
知道这是昨晚,他老婆找人平抑物价平抑成功现象。
翘了翘唇,在心里由衷地感慨了一声:“我老婆真厉害!”
随即又立马把唇给扯了回去,他这次想的为朝廷募捐的办法,又要辛苦他老婆了。
辛亏他是个赘婿,靠老婆不丢人,这要是他老婆是嫁给他的,他这要是什么事都找老婆帮忙的话,真的丢死人了。
许怀谦在往家赶找陈烈酒的时候,忙了一夜的陈烈酒也同样在往家赶找许怀谦。
两人一块在家门口碰上。
“阿酒,我找你说点事!”
“阿谦,我找你说点事!”
在看到对方的第一时间,心里都有事的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了口。
随即两人都愣了愣,又同一时间朝对方问话道:“什么事啊?”
旋即再次愣住,这老夫老夫,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连说话的频率都是一模一样的,真有默契。
“你先说。”向来喜欢让着许怀谦的陈烈酒笑了笑,拉起他家小相公的手往府里走,“我的事有点大,待会儿再说也不急。”
别看陈烈酒表面表现的很平静,其实内心可慌了,这次的事情他做的有点大,他怕他家小相公,也拿不出什么解决的方法来,会怨他,没跟他商量就先斩后奏了。
但他做都做了,也断没有现在来后悔的道理。
“那我就先说了。”许怀谦也不给陈烈酒客气,听陈烈酒这么一说,脸又点红地说道,“阿酒,我想让你再帮我招商一次?”
“招商?”陈烈酒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
“嗯,这次不仅只招昌南了,”许怀谦脸越说越红,“我还想让你帮我向其他商会一块招招,让他们为灾区募捐钱粮。”
许怀谦原本也挺想自己去其他商会找人说的,可他不是商会的人,对行商的事了解得也不多,思来想去,还是让他老婆这个天天和商人打交道的人去说更合适。
“是像上次翰林院那样一样的招商么?”陈烈酒看着许怀谦满脸涨红地看着自己,心都要萌化,怎么说个话都可爱成这样。
“嗯。”许怀谦点头,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老婆,“速度要很快,我希望这两天就能结果,可以吗?”
这也正是许怀谦脸红的原因,上次他老婆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次他只能给他老婆两天的时间。
灾情不等人,他们找人、劝说、商议、筹集、运粮等等一系列的事都很耗时间,如果不动作快一点,等把钱粮筹集到了,灾民们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了。
“当然可以呀。”陈烈酒听完许怀谦的话眨了眼,笑着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许怀谦,“我正要为了这事找你呢。”
“——这是?”正等着老婆说话的许怀谦,收到陈烈酒递给他的纸张,打开一看,见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钱粮,彻底怔住了。
“你也别怪我先斩后奏哦。”轮到陈烈酒说话了,陈烈酒的脸也红了红,他也很少靠他家小相公的,不过他话都已经吹出去了,不能够不圆吧,“昨夜我不是去找昌南商会的成员平抑物价嘛,然后被其他商会的成员看到了,他们以为我们又在商议什么广告的事,都跟着找上门来,我就顺水推舟,忽悠他们说你有比书广更好的广告,让他们捐钱粮。”
“这些都是他们写的募捐单子,”陈烈酒越说脸越红,“我原本想着能够替灾区的百姓募捐一点算一点,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一听我这样说,全都跟疯了一样,一个个攀比着往上加价,就像你当初弄的拍卖会那样,最后就弄出了这么一大笔钱粮。”不是吹,陈烈酒写单子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要是数额没有这么大,他都可以替这些商人们想办法打广告,可这数额大到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他也怕他家小相公想不出能令这些商人们满意的广告,而连累了他家小相公。
“阿谦,这次可能要让你为难了——”陈烈酒说完,脸已经烫红的没有办法看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求于他家小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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