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的车厢里,光线昏暗。燕羽紧闭双眼,睡颜在暗光之下非常柔软,脆弱。黎里看他半刻,忽掏出手机,偷偷给他拍了照。
次日上午十点,火车抵达帝洲。两人拖着各类行李出站、乘地铁,很快到了酒店。黎里原以为办理入住时会遭遇尴尬,但前台并未表露任何不妥,登记完就退还身份证,给了房
卡。
刷卡进屋,房间不大,但舒适干净。两人在走廊里原能听见有房间传出练嗓声,但进屋关上门,便静悄悄了。隔音效果果然好。
只是房间着实小,两张小床距离不到半米,一人站进去便容不下第二个。可见帝洲寸土寸金。燕羽选了近门的床,靠窗的留给黎里。
进了屋,两人便默契地错开,路线也不冲突,各忙各的。他归置箱子,她便整理衣物;她检查乐器,他便翻找证件,给手机充电。碰上路线要交错了,他便先一步退让开。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开箱声、书包拉链声、脚步声,此起彼伏。
北方城市有暖气,室内热得厉害,两人竟没一个脱衣服。某一刻无意间撞上目光,便瞧见对方脸红扑扑的,像个番茄。
黎里忍笑,说: “我之前就听说北方有暖气,没想到这么暖。”燕羽拉了拉毛衣领口,说: “室内穿T恤就行。你肚子饿没有?”"有点儿。"“那出去吧。”
两人把各自包里的衣物清理出来,只装上证件跟手机,轻装出门。
临近高校,附近吃的很多。黎里考虑燕羽胃不好,选了家粤菜馆,他今天胃口还行,点的菜吃了大半。
随后去看考场。两所学校离得近,在同一条街上,步行十分钟就到。
帝艺正门一块大石头,上书红色的“帝洲艺术学院”,气质庄严。据说学校西门风格会随性艺术
些。这几天,美术系在办展览,路旁摆满五颜六色的画。有个学生在路边拿湿纸巾搞雕塑,手指冻得通红,人却认真。
黎里心生向往,原来大学是这个样子。
街尾的帝音则古朴典雅,校门是三开的大红漆门,嵌古风庙宇式屋檐建筑。牌匾蓝底鎏金行书着“帝洲音乐学院”六字。
黎里说: “比起帝艺的大石头,还是帝音古色古香些。”燕羽道: “它北门也是块大石头。”黎里就笑了一声。
作为全国音乐学子梦寐以求的顶级高校,帝音相当朴素安静。校园内以上世纪的红砖灰瓦矮楼居多,岁月痕迹明显。若花开叶翠,大概会很美。只是仍在晚冬,枯枝未发,显得平凡了些。
时不时有背着乐器盒的学生匆匆走过,步履不停;走几步,一片空地上立着唱美声的少年;拐个弯,不知哪栋楼里传来悠扬空灵的合唱;再几步,另一楼里排练着交响乐,远方又传来马头琴..
燕羽和黎里穿行在稀薄的阳光和干燥的冷空气中,思绪被丝丝缕缕的音乐声牵引,心底静悄无声。
黎里忽说: “希望你顺利考上帝音。”燕羽说: “希望你考上帝艺。”那未来至少四年,他们会在同一个城市读书,步行仅十分钟。
黎里拨了下耳边的发,问: "你有朋友在这学校?""嗯。"
“要找他们吗?”黎里看了下时间,说, "你跟他们玩也行,我先回去。"燕羽说: "不找。"
黎里哦一声:"他们学什么的?"
“学什么的都有。那天livehouse……"他说了一半,道, “没事,你以后会认识。”黎里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心底微微一热。
出了学校,两人不急着回去,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
一月下旬,帝洲气温很低,但天空很高很蓝,车道宽阔而崭新。恢弘的古建筑与林立的高楼辉映在天际线上,地下通道、过街天桥四通八达。各色人群来来往往。整座城市给人一种宽广而又开阔的感觉。
黎里走上一座跨街天桥,说: “你经常来帝洲?”
“嗯。”燕羽回忆一下, "从很小就来了,各种演出、比赛。""以前我去的
最远的地方就是奚市,感觉好繁华。但帝洲不愧是帝洲,比奚市大气多了。"
说话间,走到天桥中央。脚底下,车流如织,疾速往来的车胎碾过水泥路,发出阵阵轰响,交汇出一阵喻喻的杂音,悬在半空。
黎里停下,趴在栏杆边看车来车往;燕羽插兜站在她身旁,亦望向桥下。
黎里说: "昨天还在家收拾行李,今天就到这儿来了。"身旁的人没应答。
黎里扭头,见燕羽垂眸望着桥下,面容沉默。阳光明媚,他的侧脸在风中却格外孤寂。那一刻,黎里忽觉他有些陌生,像远在千里之外。
“燕羽?”
他睫毛颤动一下,回了神,却缓了三四秒,才扭头看她。少年目光平静,温和如昔: "嗯?""发什么呆呢?"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 “我也不知道。”他这一笑,又温柔得不像话了。
还说着,手机响了。燕羽接起来: "喂?嗯,去了。.…忙。"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燕羽看了黎里一眼,转过去半点,低声: “有事,下次。”过一秒,又道,“真没空。复试再说。”
他挂了电话。
黎里问: “你朋友找你?”"嗯。"“那你去吧。”
“不去。”燕羽说, "明天考试,清净点好。"黎里便没多讲。
司机驾驶着一辆埃尔法从帝洲木兰台大酒店平稳驶出。章慕晨坐在副驾驶上,百无聊赖地刷完手机了,瞥一眼窗外的阳光,叹: “我在奚市待腻了,想来帝洲读书。”
母亲章仪乙坐在她身后。女人保养得很好,衣着妆容精致优雅,连说话声儿都慢条斯理: “明天先好好考试。"
章慕晨埋怨: "就怕考上了爸爸也不让我去,他一心就想我跟哥哥在奚音跟着他。"
坐在章仪乙旁边看手机的陈乾商抬了头。中年男人气质儒雅,说: “你们是我孩子,也是我弟子,当然继续跟着我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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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慕晨回头: “家里人脉那么广,圈内都是朋友,怎么会不尽心?”
坐在后排闭目养神的陈慕章睁开眼: "这话说得,跟你考上了似的。"
章慕晨: "你讨不讨厌啊?"
“都先好好考试。”父亲陈乾商发话了。
章仪乙说: “晚上订的那餐厅是你俩最喜欢的,黄鱼羹都预留好了。今天多吃点。”“我想减肥呢。”章慕晨说。
“明天考试,减什么肥?”章仪乙说, "你都那么瘦了。"
“哪儿瘦啊,一点都不瘦。”章慕晨望向车窗外,忽然睁大眼。车开过去了,她扒着车窗回头:"诶!"
章仪乙奇怪:"怎么了?"
章慕晨: "燕羽!天桥上!"
陈乾商和章仪乙只是稍回了下头,但陈慕章完全转过身子,趴在车后窗上。车离天桥不远,看不见人。而司机刚好掉头,再次朝天桥驶去。
车里没人讲话,见那天桥越来越近。章慕晨落下车窗,仰脖子望。后排的陈慕章也抬了头。
天桥的阴影从头顶划过,就见一个少年站在桥上,黑发利落,面颊白皙,正侧头看着他的同伴。他身边站了个个子挺高的漂亮女孩儿。
只一眼,距离飞速拉开。
章仪乙问: “看清楚了?”
章慕晨摁上车窗:“是燕羽。他来考帝音的吧?”
章仪乙说: "应该是。奚音的考生名单里没他,海音也没有。"陈慕章冷冷一声: “只报帝音,他够狂的。”“他有这资本。”陈乾商拿起手机, "你要有他那么……"
“跟孩子说什么呢?”章仪乙打断。陈乾商不讲了,继续看手机新闻。
陈慕章的脸隐在后座的阴暗里,辨不清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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