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点头略表同意。
「我还有事忙呢,你们就站一旁看着吧。」信长转头对着另外一边的丹羽长秀说道:「下一位是谁?叫他进来吧。」
「下一位!」丹羽长秀喊道,一名传令兵走入帐内,来到信长面前单膝跪下,献上一封书信。
「报!我乃小折城主麾下家臣,前来转呈小折、一宫、羽黑三城联名上书!早前织田信安想趁火打劫,已被我主及其他二位城主联合击退,现正合兵一处与织田信安对峙,因此不克前来,望大殿见谅!」那名传令兵模样的武士说道。
「喔?还真是可靠啊。」信长说着瞟了帐内的瀧川一益一眼,然后便叫那名武士退下了。
「臣立刻前去查明真偽!」瀧川大人心领神会,待那名武士退出后,答了一声便逕自退出帐外。
「继续。」信长说道。
「下一位……是柴田大人。」丹羽长秀说道。
「快让他进来。」织田信长坐直了身子。
只见柴田胜家一身素衣,双手反绑在后,被人恭恭敬敬地带了进来,来到信长面前逕自跪了下来,低头不语。
「权六!这是怎么回事?」信长转头命令身旁马回,「谁做的!?还不快替柴田大人松绑!」
「不关他们的事情,是我叫人把自己绑起来的。」柴田胜家只说了这句话,说完便不再开口。
马回们很快就替柴田胜家松绑,然而这名壮汉松绑之后依然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权六,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从今以后,我们同心协力,一起让织田家兴盛壮大起来。」织田信长对他说道,然而柴田胜家依然不愿抬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懂了,看来是你不肯为爷爷的事情原谅我,那我只好先求得你的原谅了。」
只见信长从军凳上起身,作势便朝柴田胜家跪了下去。
「别……!」柴田胜家赶紧起身,阻止了信长。
二人相望,只见柴田胜家又跪了回去,低下头说道:「是我输了。」
织田信长坐了回去,说道:「到底是怎么了?」
柴田胜家回答:「我看走了眼,到今天之前一直以为殿下不够格领导织田家,因此跟着织田信行一起兴风作浪,背叛了老太爷的遗愿,我对不起老太爷、更对不起织田家。而由于平手大人的事情,又无法心甘情愿地为殿下效命,因此今天是来请求殿下赐我一死,偿还对老太爷和织田家的罪孽。」
织田信长抬头思考了一会,然后说道:「在我眼里,你只是做了自认为对织田家最好的选择,算不上什么罪孽。然而你若是坚持要赎罪的话,这样一死百了却又太便宜你了,我有个更好的惩罚。」
柴田胜家说道:「请指教。」
信长说道:「我要罚你在我—这个害死爷爷的兇手底下效命,你得强忍着心底的不情愿,为我做牛做马,直到赎清对织田家、以及对我父亲的罪孽为止。这样的惩罚,你接受吗?」
柴田胜家说道:「这个…」
信长说道:「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之前先在自己的居城里闭关吧。」
「是,我会好好想想。」说完,柴田胜家便告退离开了。
「接下来还有谁?」信长朝丹羽长秀问道。
「是的,后面还有好几位城主要面见殿下呢,下一位是…」
「这倒不急,我们现在有多少人了?」
「包含城主们带来的人马吗?这样大约有一万多人了。」
信长听了说道:「一万多对五十人吗?已经够了,你们随我来!」
信长站起身,弥七郎等人便跟在后面走出帐外,一路尾随。
末森城本身是由一道护城河保护起来的城堡,连接护城河两岸的,便是正门口前方的桥樑。
信长带着一群人来到桥口,清了清喉咙,用着非常宏亮的声音喊道,「勘十郎!!」
「出来!我们兄弟面对面好好谈谈,我保证不伤你性命!」信长的声音传得非常远,只见城墙上的足轻都聚了过来,想听清楚信长在说些什么?
「林通胜和柴田胜家都已经投降了,尾张各地的城主也已向我表忠,你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出来投降!别逼我攻城,否则你只是平白害了守城士兵的性命,我们实力多悬殊,你只要看一眼城墙外就知道了!」
信长喊完话,对面城墙上的守军也只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接着信长又把话重复喊了两遍,对面的末森城还是毫无动静,他便转过身来向丹羽长秀吩咐,「把坂井叫来,我要他准备好攻城,明日清晨就动手。」
丹羽长秀应了声「是」。
信长说完便要离开,突然听见「咿呀」一声巨响从对面传来,回头便看见城门张了半开。
然而从里面出来的却不是骑着马的武士甚或信行本人,而是一顶轿子由两个下人一前一后地挑了出来。
是谁出城来谈判,大家一眼望去便心知肚明。
「把她带到我营帐来。」信长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本阵的营帐内,土田御前安稳地坐在一张乾净地草蓆上,信长架了张军凳坐在她面前,有好一会,母子二人都没有开口讲话。
弥七郎站在一旁由山田冈定搀扶着,小平太、胜三郎等人就站在他的对面。土田御前被包围在中间,不疾不徐地弯下身去向信长低头。
「恳请…殿下饶恕信行的性命。」土田御前以合手礼的姿态将额头紧贴在地上,态度之低让弥七郎惊讶地倒吸一口气。
「但是,」土田御前接着在后面补充道,「信行作为织田家的一门,仍然必须有相应的身分和地位,我建议殿下事后继续保留信行的封城,以免织田家的顏面扫地,被世人当作笑话。」
看着自己的生母,信长的表情相当冷漠,他开口道:「如果…如果今天被围在那座城里的孩子是我的话,你也会为了我这样低头吗?会为了我而厚着脸皮跟对方讨价还价吗?」
土田御前的额头仍然紧贴着地面,始终不抬起头回答这个问题。
信长已然失去耐心,他从军凳上起身,在营帐里环绕了一圈,然后停了下来,盯着帐幕上画的一个织田五木瓜印看。
良久,信长说道:「你就是一切的开端。」
老夫人磕头的姿态还是没变,她顿了顿,接口道:「……没错,就当作是我怂恿信行大人谋反的,把我当作首谋处置吧。」
「我不是指这个,」信长依然盯着那枚家纹,没有转头,「从我懂事以来,我就知道你一直站在信行那边,什么事都是向着他,我想知道为什么。」
土田御前终于抬起了头,挺直了身子。
「你的确是织田信秀的儿子,」她转头看向信长的背影,看上去无愧于心,「而信行则是我的儿子,如此而已。」
「是吗?」信长低下头去寻思,不一会儿,他就转过身来,双眼直视着土田御前。
「你错了,你偏爱他,是因为他愿意乖乖当你的魁儡,去实现那些在你自己的人生中办不到的事情!也正因为他乖乖当你的魁儡,才会跟你一样失败!」信长的眼神中带着慍怒,那是一股长年累月的挫折与偏袒积累而成的怨忿。
弥七郎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土田御前失了分寸,她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白,紧咬着下巴,全身因为愤怒而颤抖,「你少胡…我才没…,你懂什么!」
「我懂一件事情。」信长走了回来,坐回军凳上。
「今天我要从你身上拿走什么,我就能拿走什么。」信长的表情非常坚定。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他说道。
土田御前的表情垮了下来,她垂头丧气,再也拿不出以往的骄傲。
这次,她彻底地低头,用着颤抖的声音请求信长饶恕她儿子的性命。
弥七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那是个早在他遇见信长之前就已开始的故事。然而,就连他这个外人也看得出来,这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如今也已迈入尾声,悄悄地划上句点。
隔天一早,末森城大开城门,信行率领城内五十多名守军,出城向信长的大军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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