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此时满是怒火,闻言却笑起来:“将军的辛苦,难道不是他自己寻来的?”
“殿下如今再与将军为难,殊为不智。”
“常侍糊涂了。我怎么会与我自己孩子的父亲为难?常侍说的,是哪一种为难?”她认真地笑起来,笑得萧衡的脸色红白交替。
“常侍既然已经置喙我的家事,如今不妨直言。”她收起放肆不淑的笑声,正色道。
“关内凋零,河北正盛,殿下何必苦苦支持,不妨弃暗而投明。”
他是要她抛弃自己的出身,转而为北地士子所用,不再维护自己的亲族,而是为了他们的利益向人主进言。
“我不过是个女子,常侍未免太高看我了。”
“正因为殿下是女子。”
“若我不同意,常侍又待如何?”她沉默片刻,温声开口,“我可不会再消受常侍的贺仪了。”
“殿下是聪明人,自然知晓当中利害。”萧衡张开手,她前些时日遗落的一只耳坠却正躺在他掌心里。
她忽觉一阵恶寒。他们是买通了府邸的奴婢自她的妆匣里偷得此物,还是在庭院中拾得了她的失物?
他们是要拿她的贴身物件构陷她?她只觉他们比她想象中还要下作。
她温柔的唇角漾起一个浅浅的笑涡,眼底闪着黑色的火光:“你猜他是会先杀我,还是先杀你?”
“原来这是殿下的私物。”萧衡故作恍然大悟状,双手捧过示意要交还。
僵持片刻,她示意九儿上前,萧衡却合上手掌。九儿不知所措,回头望了她一眼。
“殿下。”萧衡向她示意。
她以指尖去取萧衡掌心里的耳坠,耳坠未取到,手却被他握住了。她的指甲死死掐在他的掌心里,他也并不放手。
“请殿下思量。”萧衡轻声开口,既像是在要挟她,也像是在恳求。
“我听说常侍在京中久了,一直谋求地方牧首的职缺?”她问,“下次我会向将军举荐常侍。”
“如此,多谢殿下。日后殿下若有所求,臣等亦将尽力襄助。”萧衡把她的手放开,俯首行礼告退。
她父皇的旧臣固然不高尚,可禽兽的爪牙当然更是禽兽,不会是君子。她想着,既觉齿冷,又忽然觉得好笑起来。
“原来你要驾驭的是这样的朝廷。”她忽然理解了卫渊素日的焦躁与沉默。他役使着北地新贵,也一样被他们所用。他们畏威而不怀德,驾驭这样的朝廷,无异于是以肉食去喂养鹰犬。
她的外祖父离世之后,关内旧族仍在党争的间隙里蛰伏,而眼下北地的世家和庶族已经难以按捺膨胀的野心。他们等待了四年,已急于取回赌注的回报。
“将军,我们当真不会活得很久。”她喃喃自语着,忽然失声笑了出来。
夕阳此时已经沉落,西方天际变为沉暗的紫色,东边已有一轮新月划破晚空。
西苑萧瑟的风卷着她的裙角,微小到不足以为肉眼所察觉的露气侵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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