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到叁个半小时前。
回笼觉睡醒,已经接近早上十点。熬粥做早饭是来不及,趁着洗漱的半个小时,路暖点了份外卖。
两人相对而坐,路暖的那份鸡蛋饼还剩个边时,舒笑的肉包才撕开一个角,浓郁飘香的肉汁兜不住,将绵软蓬松的包子皮浸成棕色,滴在透亮纯白的骨瓷盘里。
路暖从手边的电脑屏幕里抬眼,“你不想吃么?”
“还好。”舒笑回答的模糊,许是怕路暖要唠叨,他像是例行公事般平淡问道:“你在看什么?”
这倒是提醒了路暖。
她二话不说,将泛着蓝白色的笔记本转向舒笑,PPT正幻灯片播放着,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占据正中央,放大加粗的黑色字体——“最后一天”。
舒笑挑眉,看了她一眼。
路暖解释:“这是我们公司的一个IP项目,关于星际科幻的,影视化立项筹备了一年多,上周五刚刚通过备案,可以正式做开拍准备。PPT里有相关介绍,你可以详细看下,我感觉有个角色挺适合你的,你想去试试么?”
路暖抽出张纸巾擦了下手,滑动触摸板,跳转到她所说的那个角色介绍页。
舒笑就着她推过来的电脑,仔细阅览了下——并不是主角,是主角小队闯关途中遇到的一个小Boss。若是讲得再好听些,也可当作是一个个单元小故事中的重要角色。
从手绘的人设图上来看,身穿利落劲装的少年身形纤细修长,精致的面容上神色漠然,又隐约能从抿成直线的薄唇和锐利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傲然和倔强。
再看人物概括,这个角色可谓亦正亦邪,深沉狠厉的同时又保留了心底最后一点善,虽然出现篇幅不长,但想来必然让观众留下印象,又爱又恨。
的确是比较适合同样具备少年感的他。
舒笑低眉敛目,翻到最前面关于主创团队的介绍,看到导演和编剧一栏,他马上松开了手,抿唇道:“我不去。”
路暖有些意外:“朱可导演和王扬翼编剧是出了名的金牌搭档,所出部部都是精品。再加上原着粉丝基数庞大,堪称国民科幻小说,这部剧大概率会是热播爆款。如果你能参演,就算只是个配角,对你以后的演绎事业肯定也会有帮助。”
舒笑把电脑推向她,仍旧是拒绝的样子。
“他们不会要我的。”他缓缓掀开眼皮,看向路暖的目光里填满了平静和了然,继而自嘲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直在演什么吗?”
路暖默然,驱向前的高耸肩膀渐渐垂落低下。
她当然知道,草台班子的主创团队,十八线的对戏演员,以及烂俗叁流的偶像玛丽苏剧情,几乎毫无品质可言。就连让他爆火的第一部电视剧,也不过是人气胜过质量的古装偶像剧罢了。
路暖其实也不明白,他明明也算半个新晋流量,从小白口中听得经纪人对他也不算差,怎么总是在演那些烂剧。
她忍不住要叹气,广告倒是接得多,上至高奢,下到微商,荤素不忌照单全收。
完全是在消耗他的人气。
客观来说,舒笑在业内的名声的确不好,可这并不影响她主观偏向于他。
舒笑并不是毫无天赋,而就算他天赋不多,路暖也曾见识过他为了首歌通宵达旦拼命努力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路暖才想提议舒笑去试一试《最后一天》,虽说她没什么话语权,推荐个人试镜总还是能行的。
她咬了咬唇,斟酌着措辞柔声道:“朱导人是比较严格和挑剔,但也相对比较公正。我觉得你并没有那么差,只是去试试,不是吗?”
见舒笑沉眸凝思,并未一口回绝,她再接再厉:“我和选角导演接触过几次,有他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就和我说。”
话题似乎就此告一段落,合上电脑收拾餐桌时,路暖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肉包子蓬松白软的面皮被撕成一条一条,散落在餐盘里堆迭成一座小山。
竟是一口未动。
清润的水眸里露出担忧,又很快隐去,迎着舒笑看过来的目光,覆上一层浮于表面的笑意。
将两人的餐具洗净,舒笑甩了甩手探出头。
目之所及处空无一人,他踱着步子将家中翻了个遍,才在洗手间的门缝里看到路暖的身影。
抱臂倚着门框,舒笑一眨不眨地看着路暖烫卷发尾,看她细细描摹红妆,最后一笔唇釉沿着唇线慢慢勾勒,饱满水润的唇瓣是水蜜桃的形状,也是刚从树上摘下的粉色葡萄。
这才后知后觉,眉心细不可察地聚拢:“你要出门?”
路暖正在最后检查妆容,闻言对镜点点头,浑然不觉身后人的气场逐渐变得黯淡,以至于在舒笑说出“我送你”时,她难免一愣,“啊?”了一声。
“市中心不是很难停车么,又是大中午的。”在她回头的一瞬,舒笑收敛起压低的嘴角,黑多白少的眼睛里只有一派沉静无波和坦然,“我送你过去,等你结束了,我再去接你。”
路暖想了想,他说得倒的确是个问题,可……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而且你能在外面露脸吗?”
“我在休假,又没什么事,哪里麻烦,”舒笑回答得无懈可击,“而且我不露脸,就在车里,送你到了就回来。”
本来就是因为早上的胡闹才起床晚了,在迟到边缘岌岌可危,路暖没再多想,弯了眼睫点点头,接受了他的提议
两人到达商场时,还比约定好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
虽然已经知晓路暖的约会对象是谢絮绾,可舒笑见她的欢欣雀跃溢于言表,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步履轻快,头也不回,全然忘记了还有他这号人在。
沸反盈天的醋意咕嘟冒泡,他却拒绝承认,全力堵在发闷发胀的胸口,冒不出一丝酸气。
走了几步,路暖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
她适时回望,见舒笑竟大剌剌开着窗,像狐獴探洞伸出半个脑袋,她愉悦的神经瞬间拉起警报器。
四下张望,见尚未引起他人注意,路暖小跑快步回去,麻利地将舒笑的脑袋重又塞回车厢。
“怎么了?还有事吗?”
舒笑面无表情,摊开手掌:“钥匙。”
见路暖一脸茫然,他指尖在方向盘上轻点,发出“哒、哒”的声响,“你家的钥匙。我要回家补觉。”
既然等等要来接她,自然是她家更近更方便些。
可他如此理所当然地说“回家”,让路暖忐忑焦虑的心不禁染上一丝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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