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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陛下有没有透露赦免燕氏的意思?

魏时行缓缓摇头,他对少帝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管丞相多年的栽培有没有令少帝产生感激之qíng,留下这巨大的隐患威胁天子权威,绝无可能。如此一想似乎又说得通了,他还记得初领命彻查蜀地兵械一案那天,离宫时在便道上偶遇皇后,皇后同他说了一句话,上一时不忍,未见得一世不忍,这句话终于得到了印证,看来少帝果真要着手铲除丞相了。

于是第二天旭日东升,狱中提出来的十三位燕氏族亲,全部被斩杀在了白马桥畔。

燕氏是百年世家,又兼丞相父族,一口气斩杀十三人,实在是大殷开国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当时围观的百姓都沸腾了,监斩官是在匆促的qíng况下下令开刀问斩的。十三个人依次在桥畔排开,十三个人头,十三名刀斧手。一声令下,腔子里喷涌而出的血冲出去一丈来高,齐齐的一排,把花岗石的地面都染红了。尸首拖走后,收拾残局的啬夫提水冲洗,血水混着泥沙冲进了河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注定这是不太平的一天。

这里人头落地,宫里却歌舞升平。

北宫早有数不尽的命妇出入,扶微暂时躲在路寝里处置政务,待时间差不多了,也要往千秋万岁殿去敬贺。

其实坐在案后,心里还是上下不定。算缗令推行的细则摊在面前,根本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只是站在绿棂窗前,盯着遥远的天幕发呆。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首看了一眼,子清,人马都安排妥当了吗?

斛律普照道是,北军垒门内外及四城的缇骑,都已经调至宫城内,只要有变,即刻扑杀。

她说好,长长吁了口气。

生死攸关的时候到了,究竟是继续执掌江山,还是血溅五步,就看今日一役。对方是什么部署,她暂且还不知道,反正万变不离其宗,宫门上进出,总不见得翻墙而入。她已经命宫门司马关闭了白虎、苍龙两门,待到傍晚再锁玄武门,朱雀门就成了唯一的入口,只等反贼入瓮。

你会不会将自己的生死,完全jiāo付给另一个人?原谅她生xing多疑,她不会只等丞相来解救她,她有自己的安排。斛律普照曾任北军中侯,缇骑和宣曲胡骑都在他辖下,这个时候只有自己手上的人马,才能令她放心。如果丞相的南军不出意外,绝对加大成功的几率,但如果南军不像设想的那样,甚至是当真反了,她至少不必束手就擒。

她是真心的爱着他,爱着他,也不妨碍她保护自己。有时候想起她的爱qíng,不纯粹,不完整,满带遗憾。但愿这件事过后,一切会好起来。

她在殿内慢慢踱步,更漏一点一滴,正合上她迈动的步调。忽听得甲胄啷啷,上官照从丹陛上匆匆而来,边走边向上回禀,京兆尹今日辰时,于白马桥畔处斩了燕氏十三人,陛下知道此事吗?

扶微狠狠一惊,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上官照道:魏尹今早处决了荆王反案共犯,是陛下下的令吗?

简直如同晴天霹雳,她顿时煞白了脸,厉声道:我什么时候下旨命他处决燕氏了?这个魏时行,可是疯了吗?你的消息准不准确?会不会是弄错了?

上官照道:宫外都传开了,斩首弃世,十三人啊,怎么可能弄错了呢!臣在宫门上遇见刚换职的公车司马,经他证实确有此事。臣其后又命卫士去京兆府打探,据说魏尹昨晚接禁中密令,旨意上命他今早处决燕氏

她早就听不下去了,一脚狠狠踹翻了殿里的错金博山炉。

密令?哪里来的密令?魏时行眼瞎了不成,居然拿着jī毛当令箭!

忽然想起符节台,立刻从殿里跑了出去。收纳印玺的殿宇离得并不算远,却生生让她跑出了一身汗。这个当口,把丞相的父族剿了,远在军中的他会怎么想?看来宫里当真是有高人,一招釜底抽薪实在用得妙,正打在她和丞相的七寸上。

到底是不是有人假传圣旨,还是她看走了眼,魏时行是对方的人?尚符玺郎迎上来,被她扬手推开了,到了那两个漆匣前停下看,盖上用作封印的武都紫泥完好无损,可是那个天子行玺的盖子轻轻一掀,便掀开了。原来紫泥上破了一道裂痕,仅凭ròu眼几乎看不出来,所以这道诏命确实是从禁中发出去的,人都已经处决了,已经无力回天了。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盒盖磕托一声落在地上。尚符玺郎早就吓得跪地不起了,连连稽首道:臣死罪、臣死罪可是臣也不知,如何

她定下神,摆了摆手,把他押下去,严加审问。

卫士将人拖走了,她回头望上官照,惨然一笑道:天要亡我了。

再多的感qíng,恐怕也不足以留住丞相的心。他为她考虑得无一处不周到,结果她转头便杀了他的族亲,他还能让这份爱存续下去吗?惨遭陷害,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她看着那行玺,鼻梁上酸意无限扩大,泛滥进了眼睛里。当皇帝竟也有这样的时候,让她始料未及,这宫掖里究竟有多少只黑手,细想简直令她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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