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道淡淡的日光,从琉璃窗外照进来,落在香烟袅袅的铜鹤熏香炉上。鹤的眼睛是玛瑙镶嵌的,衬着青huáng斑驳的纹理,鲜红yù滴。熏香炉里燃着沉水,浓郁的芬芳奔袭,晕染得满堂靡靡。织锦堆绣的帷幕放下来大半,huáng绦上栓挂的青璧在清风里微微摇摆。帷幕悬空的地方隐约能看见内寝的光景,一个绛色的身影在蒲席上徘徊,身姿翩翩,袍裾缠绵。
掖庭令瞥了绣幄左右跪坐的长御两眼,皇后跟前最倚重的女官眼观鼻,鼻观心,显然对他的到访没有任何反应。他心头打鼓,暗暗咽了口唾沫,挑选有宜男之相者侍奉主公,此事上禀永安宫后,皇太后下令承办,臣等不敢怠慢,今日jiāo旨复命。按照以往惯例,人选由掖庭丞拟定,最后由中宫决定留用与否。臣此来是向中宫呈报,人已带至长秋殿,正等候中宫召见。
帷幕里的皇后语气平和,顿挫的嗓音里甚至夹带了一点笑意,张令辛苦,不过五日工夫,竟都办成了。
皇后虽然年轻,但话语间总有不容小觑的威仪。掖庭令躬下腰,应了声不敢居功。
然而等了良久,并没有等到皇后的答复,那几个家人子究竟是见还是不见,也是态度含糊,没有决断。最后长御直身应答:中宫违和,张令应当是知道的。今日风大,何不容后两日,再见也不迟。
给丈夫挑选姬妾,大概是个女人都不能接受。皇后的身份又敏感,因此她就算不肯见,掖庭令也能够理解。晚一日通过,则天子晚一日临幸,作为大势所趋下最后的挣扎和安慰,这位皇后其实还是很可怜的。
掖庭令不好多言,向边上陪同的内谒者令征询了一眼,长揖道诺。皇后却又开口了,温声问:挑选家人子的事,陛下知qíng吗?知qíng又是什么说法?
掖庭令想起那天太傅的描述,其实不太好回答。略忖了下方道:陛下没有答应,是皇太后有令,臣等便依旨而行了。
帷幕后的皇后顿住脚,慢慢哦了声,既然如此,请长御把人引到后殿来。予身上不好,不能出帐,就隔帐相看吧。
诺。一名长御领命起身,却行退出了绣幄。
皇后停在帷后复问:陛下这几日出过宫吗?
掖庭令掌宫门出入记档,因此天子的行程,他都是了如指掌的。遂向上呈禀:近日有番邦使节入朝纳贡,陛下于南宫接见,昨日赴四方馆探视南越丞相,停留须臾便折返了。
朝中臣僚晤对,是在尚书台,还是天子路寝?皇后问完,无限惆怅道,陛下cao劳,予十分担心龙体啊。
掖庭令起先还觉得有些奇怪,但经皇后顺口一解释,疑云便消了。
台阁综理奏疏,重臣当面谏言,所以臣僚晤对,一般都在天子路寝。
帷幕后隐约的轮廓慢慢颔首,不多时长御领着五位家人子进来,皇后倒也没刁难,只说和后宫诸姬比起来毫不逊色,下令分派宫室,全都留下了。
掖庭令带人去了,皇后命内谒者令留步,屏退了左右,向他询问天子六玺的事。
内谒者令道:天子六玺中的行玺和信玺,目前收在符节台,其余四印皆由天子亲信的侍中掌管。
行玺在符节台皇后喃喃,这么说来,上征召大臣用印不必经过侍中,直接去符节台就可以了?
内谒者令不知他的打算,迟疑应了声是,君yù何如?
帷幕后抛出一张手书来,不到最后,不能相信任何人。想办法给这封帛书钤上印,明天就是皇太后千秋,就算要通气,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了
内谒者令将诏命藏进怀里,向上拱手道是,退出了长秋宫。要想接近天子符玺,不是件容易事,因此手谕送到京兆府时,天已经黑了。
堂室里的魏时行剔除了布囊上封检的青泥,展开玺书看,上谕十分简短,命明日一早,将押解入京的燕氏众人斩杀弃市。玺书右下角上钤了天子行玺,看上去没有任何错漏。他托着帛书大惑不解,明日是太后千秋,陛下怎么选在这个节骨眼上下政命?向外传唤,问传令的huáng门还在不在。员吏回禀已经回宫了,他便怔怔看着这道手谕,紧紧蹙起了眉。
还是入宫面见陛下为好。他霍然站了起来,却被一旁的京兆少尹拦下了。
陛下必然是不能相见,才特意发了手谕,魏尹何必多此一举?眼下天色已晚,北宫新近又添了五位美人,魏尹现在去,不怕自讨没趣?京兆少尹歪着脖子道,以卑职拙见,陛下于太后千秋斩杀燕氏,大约有独到的用意。丞相自请镇守宫掖,上此举是为激怒丞相,若丞相有异动,上可名正言顺将其铲除,天下无一人敢妄议陛下无容人雅量。现在风平làng静,未见得陛下没有在暗中安排重兵?魏尹只需依照诏书行事即可,千万不要引火烧身。
魏时行还是犹豫,总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前几日陛下还说过,要等太后千秋宴罢,再论燕氏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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