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放下手中的栗子,揽着她肩膀默默地坐着。她一会娘娘,一会小姐地说了这些,茶茶大约也听明白了。这位李嬷嬷是承铎的母亲从小的丫头,而这位娘娘在某个除夕死了,李嬷嬷为了照顾她的孩子便一辈子没有嫁人。
茶茶听音辨色,隐隐觉得文妃之死别有内qíng。怪不得承铎听说那脚链是她母亲的,便亲手给她戴上了;怪不得在那个除夕的夜里,明明是她在哭,却分明觉出他的脆弱了。
茶茶默默揽着李嬷嬷的肩,过了好一会儿,李嬷嬷止住了哭,抬起头来望着天叹了口气。茶茶便递了手绢上去,李嬷嬷接着擦了泪,说:王爷难得在京里过个生日,今天应该高兴才是,我却总止不住想哭。
茶茶沉静地笑了笑,李嬷嬷也笑了笑,望她半晌,伸手拧了下茶茶的脸,说:来,我教你做栗子烧jī。茶茶便雀跃地跳起来跟她进了厨房。
那水池边有择好的青菜,茶茶舀了清水进去,挽了袖子想洗,被李嬷嬷一把拍掉她手道:你身上来了,不要摸冷水。一个女孩家,怎么不讲究。茶茶缩了手。李嬷嬷把她拉开,自己来洗菜,说:你接着把那栗子剥了。王爷早说了,你身体不好,只让你做闲事儿。小小年纪的身子弱,老了还得了。偏你自己还是个散漫的,午饭吃了没有?
茶茶笑着摇了摇头。李嬷嬷揭开那桌上的纱橱,里面竟然是留的饭菜,便叫茶茶:坐下,吃!我还指望着王爷能找个知冷着热的放在身边,我也省省心,偏弄来个跟他一样的。茶茶便坐下吃饭,忍不住想笑,只管由着她数落下去,把婆妈的本质一展无余。
李嬷嬷平时待下人很严厉,近乎不苟言笑,逮着一点由头还要数落承铎。茶茶却一直不太怕她,觉得她的心是公允的,待自己也极好。她匆匆吃了点饭,便帮着李嬷嬷做出一桌子菜来,说是给承铄和承铎晚膳用的。
承铄吃了晚饭便回宫了,承铎好歹轻松了点。直闹到深夜才把那文武百官给送走。听了一天的chuī捧夸奖,听得承铎耳朵长茧,余事也不管了,只回书房去,那才是他的一方天地。
他远远看见亮着的灯火时,忽然想起茶茶如今是住在那里。他把她带在身边许久,仍然觉得她不像一个人,而像一株植物,静静地开放。他猜想她必然睡了。他没回来时,下人们是要等的,然而茶茶是不会等他的,她是自己做自己的惯了。所以他推开门看见茶茶站在那窗口,还小小地吃了一惊。
月上中天,更敲四鼓时,茶茶犹立在承铎书房内厢的窗前。窗外有一棵刺槐,因着风chuī而微微作响。这声音轻柔入耳,像摩挲着人的心,茶茶也渐渐有了些困意。但她并不想去睡。天空很空旷,一如她现在的空旷。当承铎推门进来时,她便小小地吃了一惊。
承铎骤然地问:你在等我么?他这话问得茶茶呆了一呆。他既然是主子,似乎等他也是应该的,茶茶便点了点头。承铎解开罩衫的扣子,说:今天从卯时起便是贺仪,直闹到现在,弄得一身酒气。
你饭也没好好吃吧。一般女子若说这句话时,轻言细语倒也温柔,茶茶说话连声儿都不出,越显得十分温柔,把这句话说得让承铎呆了一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种场合哪能吃什么饭?何况皇上还在这里。承铎低声说,觉得这种气氛怪怪的。茶茶接过他的衣服,拉了他袖子一字字说:我煮面给你吃。承铎笑:你会么?茶茶腼腆地作口型:才学的。
她转身出去,承铎看她出了门,也跟着出去。夜色里穿过回廊,从后门进到那小厨房里。这一天下来,上上下下的人都累了,东西收拾了都去睡了。茶茶把焙着的火chuī燃,添了水烧着。回头拿了一个瓷钵来,里面是用湿布盖着的一小团才揉好不久的面,显然是她准备好的。
茶茶将面团倒在案上,揉匀,用面杖擀薄。承铎一旁看着她手指穿花拂柳地揉那面团,心里突然有些感动。茶茶向来是不会邀宠献勤的,茶茶应该是对谁都很冷淡的。
承铎伸了手去,从后面抱住她腰,下巴靠着她耳侧,看她切面。他这个突然的亲昵举动让茶茶觉得有些别扭,但是承铎抱着不放,茶茶也就只好由他。
看你平时懒得很,学这些倒起劲。李嬷嬷说你一天到晚地捣鼓这个也不累。
因为,茶转头望着他说:我不是只能做那个!她神qíng极其严肃,倘若茶茶能说出声来,这句话定然说得掷地有声。
承铎眼神是欣赏的,表qíng是嬉笑的,话是下流的:你也叫能,我让你在上面,你就知道叫苦叫累,还好说什么这个那个的。
茶茶沉默不语。承铎在她额角温柔地亲了一下,问:你心里可有什么愿望,无论什么,我今天许诺你了,都可以为你达成。
这倒不是承铎突发同qíng心,只是他觉得如茶茶一般的经历,心中若无坚执的念头,如何抵挡得来这许多世事的锋刃。茶茶停下手,低着头。她手上都是面粉,并不去握承铎的手,却拱起背往他怀里缩。承铎便更紧地抱了她。
两人站了一会儿。茶茶抚平案上的面粉,划字:你恨过谁么?
承铎低沉地说:也许吧。然而恨这一回事,有未必是好的,等到没有了却更让人寥落,什么也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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