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上公交,坐到终点站又坐返,我才意识到,我根本不知道周沿江在哪里上班。
于是我把这些钱拿去换了游戏币,在游戏厅里消磨了一天的时间。
等晚上磨磨蹭蹭回到家,我才知道我妈以为我走丢了,报了警,到处找我。她坐在客厅里哭,刘叔在一边安慰她,看见我进门,刘叔沉下脸,一只皮鞋扔过来,落到我肩上,在我的T恤上留下一个灰扑扑的脚印子。
“你还知道回来?白养你了是不是!”这是刘叔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在他看来,养我大概是种浪费,钱用到野狗身上都比用到我身上来得划算。
“你怎么不死在外面算了?”这是我妈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她那样怨恨地对我说,我意识到,她也许在某个瞬间,真的抱有这种期望。
后来过了很久,我问起她,她已经不记得了,我要是多问两句,她还会生气,说我连这种事都要跟她计较。
我想,我的确应该理解一个亡夫之后敏感脆弱的女人。
但是,十二岁的我,还是觉得很疼,肚子里装着的某样东西,开始密密麻麻针扎一样地疼。
那天,刘叔打了我一顿,我不敢跑,怕我妈生气,跪在门口,挨了,等刘叔出完气,他搂着我妈去我卧房休息,我一个人去厨房端了冷饭泡开水当晚餐。
吃到一半突然肚子疼。疼得我眼冒金星。
敲我妈和刘叔卧室的门,没人应,我怕我死掉了,从房间里摸出压岁钱,一个人往卫生院去。
我不知道最后我有没有走到卫生院——很大概率是晕倒在路上后,有人把我送过去的。
脾脏破裂,我在周沿江拿着的单子上看到这四个字,不是很懂什么意思。但是醒来后可以看到周沿江,对我来说是件很开心的事。
他守在床边,眼下一圈青黑。看到我醒了,摸了摸我的脸,说,“和哥哥一起住好不好?”
我那时候不懂,这就是相依为命的意思。
但就算懂了,我大概也会做出一样的反应,我猛点头,很快乐地说,好。
我朋友说,因为一个讨厌你的人辜负了很多喜欢你的人,不划算哦。所以我支棱起来了!
28
28.
那天之后,我就不跟我妈一起住了,我和周沿江一起住在奶奶家里。
以前只有读高中的周沿江住在奶奶家,现在我也住在那里。
我觉得我有些倒霉,因为奶奶其实也不太喜欢我,她觉得我长得像我妈。
她有一次偷摸念叨,也说是我克死了我爸。
我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事儿能算到我头上。
我说,你怎么能和刘叔一样呢?
她盯着我半天,从此之后再也没说过那样的话,待我虽然不及对周沿江热切,但也比以往亲近不少。
后来她死的时候,留给周沿江一个存折,叮嘱他,里面有一笔款项是专门留给我读大学用的。
她不相信刘叔会供我读大学,她只相信周沿江。
她说,“你把钱收好啊。”然后就没了声音。
我躲在门外,心里拧巴,想进去,又不敢——她不让我进去,也不让我叫她奶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沿江那一年要高考,他瘦了很多,黑发长了些,遮住眼,衬得脸也是白的。
他穿短袖的白衬衫,清瘦的学生模样,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成熟稳重,奶奶的葬礼上,他牵着我的手站在人群的最前端,可靠得像一棵笔直的树。
我那个时候才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原来以后就真的只有我和周沿江相依为命。
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做坏人——但我只有一个周沿江,他对我那么重要,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要占有他的这种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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