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食物盛到盘子里,端到餐桌前坐下。吃的时候很慢,每一口都咀嚼很久,像在完成某种仪式。味道很普通,培根有点咸,鸡蛋有点老,但能填饱肚子。
吃完后,她洗碗,擦桌子,倒垃圾。然后她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屏幕亮起,画面跳动,最后停在一个体育新闻频道。正在重播今天的比赛集锦,但不是她的比赛,是东海岸的另一场G1。
她换台,找到一个电影频道。正在放一部老西部片,黑白画面,枪战,骑马,宽阔的荒野。她没有认真看,只是让声音和画面填充房间。
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她的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父亲发来的短信:“比赛看了。最后直道腿软了?要多练深蹲。”
她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几秒,然后回复:“知道了。”
发送。
电影里的牛仔在夕阳中骑马离开小镇,背影孤独而坚定。音乐响起,悠扬,带着一点忧伤。片尾字幕滚动。
Cigar关掉电视。房间里重新陷入安静,只有冰箱压缩机启动时的轻微嗡鸣。她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色。
夕阳把天空染成橙红色,云层像燃烧的火焰。远处,荷里活园的方向,还能看见主看台的轮廓,在暮色中像一座沉默的城堡。
她想起Riot。想起贝蒙的转播画面里,Riot冲过终点线的瞬间,领先三十一个身位,平了Secretariat的记录。想起她接受采访时平静地说“我会赢”。想起她身上的那种绝对的丶不容置疑的自信。
那种自信,她从来没有过。也许以后也不会有。
她不是天才,不是怪物,只是一个还算努力的丶天赋尚可的马娘。会赢一些比赛,也会输一些比赛。会进步,也会有瓶颈。会渴望胜利,也会在力竭时感到绝望。
普通。
这个词像一根刺,扎在心里。
她转身离开窗边,走进卧室。床已经换了干净的床单,闻起来有洗衣液的淡淡香气。她躺上去,床垫因为她的体重下陷。天花板上的裂缝还在那里,从墙角延伸到中央,像一道细小的伤痕。
她闭上眼睛,试图睡觉。但身体很疲惫,脑子却很清醒。清醒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能听见血液在耳朵里流动的声音,能听见窗外偶尔驶过的车声。
然后记忆又来了。
不是关于比赛的,是关于Riot的。
Riot骑在她身上时大腿内侧肌肉的紧绷。Riot高潮时穴肉绞紧性器的节奏。Riot哭着潮吹时喷出的爱液的热度。Riot说“我需要”时雾蓝色眼睛里的坚定。Riot说“贝蒙之后我会来找你”时不容置疑的语气。
那些画面,那些声音,那些触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她试图筑起的堤坝。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布料摩擦过皮肤,带来细微的刺激。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她伸手拿过来,按亮屏幕。是一条新闻推送:
“历史创造!Riot成为首位牝马之身的美国三冠王,平Secretariat记录!”
下面配着一张照片:Riot冲过贝蒙终点线的瞬间,身体前倾,表情专注,身后是空无一人的赛道和遥远的马群。
Cigar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她关掉屏幕,把手机放回床头柜。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
她不知道Riot什么时候会来。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来。不知道如果她来了,会发生什么。
但她知道一件事:当Riot说“贝蒙之后我会来找你”时,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恐惧,不是抗拒,是别的。一种她不敢命名,不敢承认,但又无法忽视的东西。
窗外,夜色完全降临。星星开始出现,一颗,两颗,越来越多,像撒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
加州夏夜的星空总是很清晰,没有云,没有光污染,能看到银河像一条淡淡的乳白色带子横跨天际。
Cigar盯着天花板,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身体很累,但脑子停不下来。像一台过热的机器,无法关机。
她想起小时候,和父亲在后院玩接球。父亲把球扔过来,她用手套接住,球砸进手套时发出闷响,震得手臂发麻。父亲说:“接得好。”然后微笑。那是很少见的,父亲很少笑。
她想起第一次比赛,在今年年初,一场未胜利赛。她跑了第七名,没有赏金。回到休息室,她哭了,不是大哭,只是默默地流眼泪。Alex拍了拍她的肩,说:“下次会更好。”
那些记忆碎片在脑子里闪过,像老电影的胶片,一帧一帧,模糊,褪色,但真实。
然后Riot的脸又浮现出来。不是照片里的脸,是真实的脸。在肯塔基休息室里汗湿的脸,在加州公寓里高潮到失神的脸,在贝蒙冲过终点线后平静的脸。
不同的Riot,但都是Riot。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抓住床单。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Alex发来的训练计划。附件很大,下载需要一点时间。她坐起来,打开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房间一角。她点开附件,PDF文件加载出来,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每日训练内容,强度安排,休息时间,营养建议。计划从明天开始,持续四周,为德尔玛赛季做准备。
她仔细阅读。周一到周五:早晨耐力跑,下午技术训练或力量训练。周六:模拟赛或长距离跑。周日:休息。每周递增强度,第三周达到峰值,第四周调整。
很标准的计划。很合理。很科学。
她关掉文件,回复:“收到。”
然后她关掉灯,重新躺下。这次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吸气,数到四,呼气,数到四。重复。试图让心跳慢下来,让脑子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意终于来了。像一层薄雾,缓缓笼罩意识。她沉进去,沉进黑暗里。
第二天早上六点,闹钟响了。
Cigar睁开眼睛,房间里还是暗的,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一点微弱的晨光。她伸手关掉闹钟,坐起来。身体各处的酸痛还在,但比昨晚好了一些。
她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天色灰蓝,太阳还没升起,但东方地平线已经开始泛白。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早起的送报车驶过,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换上运动服,出门跑步。晨跑是她的习惯,不管有没有训练计划,每天早晨都会跑五公里。不是为了训练效果,只是为了清醒,为了开始新的一天。
街道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和呼吸声。空气清凉,带着加州清晨特有的干燥气息。她沿着固定的路线跑:从公寓出发,穿过居民区,绕过一个公园,再跑回来。路线很熟悉,每一步都知道哪里该转弯,哪里该加速,哪里该慢下来。
跑到公园的时候,太阳开始升起。金色的阳光刺破云层,把天空染成橙红色。树梢被照亮,草地上的露珠反射着光芒,像撒了一地钻石。她放缓脚步,看着日出,呼吸逐渐平复。
然后她继续跑,跑完剩下的路程。回到公寓时,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但感觉很清爽。她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开始做早餐。
煎蛋,烤面包,煮咖啡。食物的香气充满小小的厨房。她坐在餐桌前吃,慢慢地,认真地。吃完后洗碗,擦桌子,整理房间。
九点,她收到Alex的短信:“今天下午两点训练场见,做草地适应训练和力量测试。”
她回复:“好。”
然后她开始收拾东西。德尔玛的训练营提供住宿,但她需要带一些个人物品:衣服,鞋子,洗漱用品,训练装备,还有那本训练日志。她把东西一件件装进行李箱,动作有条不紊。
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书架上。那本日志静静地立在那里。她走过去,抽出它,拿在手里。封面是硬皮的,因为常年使用而有些磨损,边角已经磨白。她翻开,一页页翻过去,从七岁开始,到现在,八年。每一页都写满了字,记录着每一次训练,每一场比赛,每一次进步和挫折。
她的手停在最新的一页。六月十二日的记录下面,还有大片空白。她盯着那片空白,看了很久。
然后她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下一行字:
“转场德尔玛。目标:赢一场。”
写完后,她合上日志,把它也放进背包。然后继续收拾,直到行李箱装满,拉上拉链。
中午,她简单吃了点东西——昨天剩的培根和面包。然后她穿上训练服,拎起背包,出门。
训练场在荷里活园,和她比赛时是同一个地方,但氛围完全不同。下午的训练场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马娘在做个人训练。塑胶跑道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草地赛道绿油油的,像一块巨大的地毯。
Alex已经在等着了。她手里拿着平板和秒表,看到Cigar过来,抬了抬下巴。
“先做草地适应。八弗隆,中速,感受蹬地力度。”
Cigar点点头。她走到草地赛道起点,做了几个简单的动态拉伸,然后起跑。脚步踩在草地上,感觉和泥地完全不同——更软,更有弹性,蹬地时需要更多的力量才能获得同样的推进力。她调整步伐,找到节奏,维持中速跑完八弗隆。
跑完后,Alex记录数据:“时间可以,但蹬地力度不够。草地需要更快的速度,尤其是起跑和加速阶段。”
然后做力量测试:深蹲最大重量,硬拉最大重量,核心耐力。Cigar一项项完成,汗水很快浸湿了训练服。数据出来,Alex看着平板上的数字,眉头微皱。
“深蹲比上周下降了五公斤。”她说,“比赛消耗还没恢复?”
“可能。”Cigar喘着气说。
“今天到此为止。明天开始正式训练,强度会逐渐加大,你要做好准备。”
“嗯。”
训练结束,Cigar冲了个澡,换回干净的衣服。走出荷里活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把一切都染成金色。她开车回家,路上车流开始增多,晚高峰开始了。
到家后,她继续收拾东西。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重新整理,确保没有遗漏。然后她检查了公寓的水电煤气,关了总闸。给房东发了短信,告知她将离开一段时间。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住了两年的小公寓。简单的家具,干净的地板,窗外的景色。这里不是家,只是一个临时的住处,但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短信:“明天几点到?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苹果派。”
她打字回复:“下午三点左右。”
发送。
然后她站起来,最后检查了一遍门窗。关灯,锁门。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很清晰,咔哒一声,像某种终结。
她拎起行李箱和背包,下楼,把东西放进车里。然后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车灯亮起,在渐暗的暮色中划出两道光柱。
她最后看了一眼公寓楼的轮廓,然后踩下油门。车驶出停车场,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加州的高速公路在傍晚总是很繁忙,车灯连成一条流动的光河。她开着车,眼睛盯着前方,脑子里想着接下来的安排:明天回家,待两天,然后去德尔玛。训练一个月,准备七月中旬的比赛。
生活继续。训练继续。比赛继续。
像一列无法停下的火车,沿着既定的轨道向前行驶。
但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涟漪会扩散到岸边,只是时间问题。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知道,当Riot说“贝蒙之后我会来找你”时,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而贝蒙已经结束了。
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窗外的景色飞快后退。城市灯光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开阔的田野和远处黑暗的山峦。夜空中有星星,很多,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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