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发泄的提问透露出她尽力克制的失落,梁浮怔了怔。
“到目前为止,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就是每天早上醒来能够看到你的时候。”
“你放弃得也挺容易的。”她喃喃。
“没有你的人生,我已经习惯很多年了,现在只是,回到原本而已。”
他顿了顿后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四目相对片刻她又撇开脸,温厚的掌心握住她的手,他垂眸低声说:“没有那么容易的,这几天,就很不容易。”
那是嵌入骨血的东西再抽离出来,每一寸移动都痛苦异常。
苏玩的手覆上他的面颊,他闭上眼轻轻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
静默片刻后他问:“你会解脱一些吗?在我跟他的选择之中。”
好容易就猜到的所指。
“你想说什么?”苏玩气极反笑,“你觉得,我可以轻松一些地选择他了?”
梁浮摇摇头,苏玩笑,把剥好的葡萄塞进他嘴里:“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选?”
葡萄有点酸,梁浮皱了皱眉。
“你要决定的是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我和他,”梁浮擦了擦嘴边的汁水,“我做不到你想要的,你不选我。不喜欢他,也就不用选他,这是感情的事,不要用道德那一套为难自己。你的选择,也不是二选一。”
苏玩挽起唇角,低下眼眸。
“往后还有那么多年,如果又喜欢他了,就去找回来,如果有更合适的,就会是第三个选择。不要匆忙去决定。”
苏玩静静和他对视着,最后笑:“你就是不想让我选他。”
他点头笑:“是。”
“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
“不会又卧底吧?”
梁浮笑:“应该不会,主要还是去支援。”
“那可以联系吗?”
“应该可以,”他顿了顿,“但一直联系,就是一直拖着你。”
两个“应该”说得模模糊糊,苏玩张开唇又闭上,低声问:“你,要不要,我等你。”
这似乎也是他思考过的事,他明明有答案,回答得还是艰难。
“不要,不要停止你的步伐。”
她倏忽笑了出来,反倒让打转的泪水掉了下来。
“怎么了?”他问。
“我就是觉得,也挺失败的,”她抵住他的额头,“我一直觉得你这个人很容易去宽恕周围的许多事,是因为你不想去要求别人为你做任何事。其实这样不对啊,正常的关系里,本来就是互相要付出的。后来我觉得,可能是过往的那些人做的那些事,让你死了心,早就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我以为至少,我能让你感受到不一样,你可以跟我提要求的,”她现在只剩下无能为力的笑,“好像,也没有做到。”
她的泪水总是比他多一些,梁浮用纸巾擦拭落在她鼻尖的一滴泪。
“不一样啊,我真的想过的。”
她抬眸,看着他沉下去的目光。
“可是苏玩,我体会过等待的痛苦。我很小的时候就天天在等我的父母来带我走,我知道等待是一件无能为力又无所指望的事,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每时每刻,等待都是痛苦异常的。要经历多少次失望,从日出到日落,长久的年岁,去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
“我要怎么,才忍心让你陷入这种日复一日的失落。”
下意识想获得她的等待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惊诧于这样的想法。可这不是他最终能接受的决定。
浸湿的睫毛让她眼前始终有股雾感,她的脸颊在温厚的掌心里摩挲了一种,轻声问道:“还有多久要离开?”
梁浮抬起手表:“十一个小时,我一早走。”
“这么快?”苏玩怔了怔,得到他肯定的眼神,调整心绪后,她咬着唇问,“这段时间可以都留给我吗?”
“我也没别的人需要留存了。”他笑。
苏玩也跟着笑,她放开抱枕,从沙发上跳起来,穿着拖鞋就跑去餐桌急急忙忙找她的手机。
她外卖了一顿火锅,白天阴云密布的天空到了晚上看不出颜色,雨却慢慢落了下来。
虽然下雨降温,屋子里却更闷,空调打开后两个人都穿着宽松的睡衣,苏玩两脚踩在椅子上蹲坐着,跟锅里一个虾滑作斗争,半天也夹不起来。
“你喜欢吃海鲜吗?”苏玩问。
梁浮摇摇头:“对贝类过敏。”他夹住了一直从苏玩筷子底逃脱的虾滑,挑到了她碗里,她“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他无奈拿纸,她满嘴的油都蹭了上来。
“这个煮久了,不脆了。”苏玩看着山药苦了脸。
“我喜欢吃软的。”
其实这些事苏玩多少有点记忆了,毕竟一起生活了几个月,对他的习惯有些了解。
认识那么久了,总觉得,他们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相互了解。
把桌子收拾好苏玩点了两杯饮料就和他倒在了沙发上,梁浮摸了摸她圆鼓鼓的肚子:“都吃饱了还喝得下吗?”
“吃东西喝喝饮料是两个胃。”她一本正经说,靠在他怀里看他从电视上调了一部电影出来。
托斯卡纳阳艳阳下。
一个离婚女人的异国治愈之旅,苏玩嚼着嘴里的芋圆抬头问:“你居然会喜欢这种片子吗?”
“那你以为我喜欢什么?”
“比如,速度与激情?”
“也看啊。”他听到她打了个嗝,她本来有点不好意思,最后在他怀里笑。
苏玩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应该是初中,并不觉得难看,却也没什么感觉。
一片狼藉的生活重新开始,对于那个时候的她来说还是过于遥远的课题了。
如果终有一天,所信任习惯的一切都崩塌了,是否还能去重建。
电影总是有它理想化的色彩,主角总是只要坚持,就能够等到一切水到渠成变得美好的结果。
可她的现实呢?
会变好吧,至少是他想告诉她的结果。
电影里女主人公混乱的生活变得镀上阳光的金色,苏玩倒在他怀里看得很认真,一只手抓着零食饮料,一只手就和他十指相扣。
电视的光影映在他们的脸上,忽明忽暗。
直到片尾出现,额头被他轻吻,接着是鼻尖,下巴。
“苏玩,答应我三件事。”
“你说。”
“第一件,想做什么就去做,”他抚着她的脸颊,“想喜欢谁,就去喜欢。”
她听了只是笑,然后说:“那当然了。”
“第二件,不要再跟你的家人闹别扭,就算你还是不想和他们多来往,不要拒绝他们的好意和帮助。”
苏玩捏着他的手指玩,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撇了撇嘴显得不满。
“我从小没有家人,所以失去了一层保护,我现在也就少了一份牵挂和后累。但你有家人,他们现在仍然可以为你提供保护,甚至你还可以仗着以前的事,让他们不能拖累你。有点自私和算计,但你会活得更容易一点,”他把她抱得更近一些,“我知道你脾气倔,但别为难自己,就当为了我能放心。”
她狠狠捏了两下他的指头,轻点头。
“第三件,无论之后再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始终有一个人,认为你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认为你值得这个世界一切最好的东西。”
苏玩将口中最后一口甜饮咽下。
“无论你在哪儿,他都一直在喜欢你。”
十指相扣的手指节泛白,她紧握到自己心口,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雷声大作,雨水斜斜打到客厅的落地窗上,电视一直停留在了黑色的终结一幕。
散落的衣物掉在沙发上、地上。
其实总共,也没有做多少次吧,为什么会那么熟稔,每一个动作的配合,都像是排演过无数次,她的欢愉被推动捕捉得恰到好处,他们好像天生就那么适配。
“尽量多记得我一会儿。”他吻着她的锁骨说。
“会的,”扣住他的肩膀被顶得颤抖时,她忽然笑。
她咬他的肩膀:“自信点,你很厉害的。”
她仔细观察着他的身体,他的神情,似乎确信了她喜欢他的攻占之后,他的掌控感越来越强了,变得越来越自得,不再急促,不再鲁莽。
粗鲁和温柔在身下交替着出现,他恰当地安排着他自以为的掌控全局。
可事情最终还是会走向失控,抱着她跌到地上,似乎就是因为她的一个挑衅眼神,还是一声撒娇的“哥哥”,想要置身局外的掌控者还是会失控地将身体与神智的掌控交给最直觉的爱欲。
虽然会有些疼,但还是他失控的样子最好。
她这样想着,背脊在冰凉的地板上都不觉得冷。今晚是逃不掉了,一整夜吧,让她记住这一整夜。
他们说了很多话,只是依偎在一起的时候,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事。
苏玩趴在他身旁,去抓他的头发上,想起了他头上的那个伤疤。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那个伤疤的故事。”
她应该,已经问过他两次了吧,在瓦力邦,在福利院。
“下次吧,留一个秘密。”他吻她的眼角。
相拥而眠是他们此刻能感觉到最美好的事。肌肤相贴,呼吸交缠,总会有种不会分离的错觉。
凌晨五点。
寐着的女人听到了脚步声和关门声,睁眼看着窗外已经小了很多的雨。
晨光已经有了踪迹,人声却还稀少。
梁浮在楼下运气很好,一出门就拦到了一辆车。
他打开车门,回望了一眼熟悉的那栋楼。
楼口多了个女人,穿着睡裙打着伞,不向前,也不退后。
仔细算起来,他们相遇已经有三次了。
九年三次,没有一次是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身份,他们好像处在一个永远错位的空间里。
他们或许是这辈子最相爱的,也是现在这个世上最不适合对方的。
可以正确一次吗,错误的时间。
在茫然的前路上,在不可计算的时间长河,在庞大铺展的地理空间里。
直到车的影子消失得再也看不见一点,苏玩转身回到楼里收了伞。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阿兹海默的奶奶突然推开门,见到她露出个笑脸:“昨天是不是下暴雨了?现在还在下吗?”
“嗯,现在,”她低头看了看滴着雨滴的伞,“暴雨停了。”
等到两个小时后,阳光真的出现,这场暴雨留下的最后水痕踪迹,也将彻底消失。
写在最后:
小说写了三次,23年写了一点,去年写了十几万本来准备写完了发。事太多,人太懒,总是差一口气,今年总算是把剩下的都写完了。
因为断断续续的,经常自己也会忘,中间有bug的问题,后期修文会再处理。
对于苏玩和梁浮来说,过往的相遇都不是在正确的时间点和合适去谈情说爱的情形。
即使到故事发展的最后,两个人的经历决定了两个人在此时此刻也不是适合在一起的心态和处境。
是还需要时间去调整的契机。
正式的故事可以完整在这里结束,后面会有一个番外,在正确的时间契机。
感谢复更之后一直留言评论的小伙伴。
其实还是很想把这个故事写完,单机写了很久对反馈这个事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但还是很感谢留言,比心jpg。
果然还是大晚上适合把最后一章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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