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既有此断言,想必对其根源与救治之道,有所知晓?」冷言梅强忍着对方语气中的恶意,上前一步,那双极淡的琉璃褐色眼眸紧紧盯着玄璃,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试图从中找出破绽或真实信息。他周身冷冽的梅香因内心的急切与愤怒而不受控制地稍稍浓郁丶扩散了几分。
玄璃彷佛极为享受这股因情绪波动而愈发清晰的冷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近乎迷醉的神情,随即又伸出猩红的舌尖,极具暗示性地舔了舔自己艳红的薄唇,笑容愈发深邃而危险。「办法嘛……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他故意停顿下来,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冷言梅那双清冷眼眸中难以掩饰的急切与深重忧虑,如同品味着最美妙的佳酿。
直到冷言梅的耐心几乎要被耗尽,指尖因紧握而微微发白时,玄璃才彷佛施舍般,缓缓说道:「灵核之伤,乃触及生命本源。寻常灵药丶灵力滋补,不过是隔靴搔痒,甚至可能加速其崩溃。需得以蕴含天地最本源生机之力的稀世奇珍,方有可能重塑灵核结构,弥合裂痕,稳固根本。」
「何种奇珍?何处可寻?」冷言梅立刻追问,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丶具体的希望而猛地收紧,加速跳动起来,彷佛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光。
玄璃袖袍看似随意地一挥,一个约莫巴掌大小丶材质非金非玉丶通体墨黑丶表面刻满了诡异蠕动蛇形纹路的匣子,凭空出现在他苍白的掌心之中。那匣子散发着幽幽的丶令人不安的寒光,彷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他并未立即打开,只是用修长而带着尖锐指甲的指尖,如同爱抚情人的肌肤般,轻轻地丶缓慢地摩挲着冰凉的匣面,目光却始终如同最粘稠的蛛网,缠绕在冷言梅身上。
「此物,便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稀世奇珍——」玄璃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魔力,「其名『凝魄仙露』。」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冷言梅瞬间亮起又强自压抑的眼神,才继续道:「据传,乃集天地间至纯月华精髓丶陨落星辰之泪,辅以地脉深处万年石钟乳之灵韵,於极阴极寒之地,汇聚方圆千里灵气,孕育千年,方有可能凝结出这麽一滴。其内蕴含无上造化生机,有重塑灵核丶修复本源丶起死回生之效,对於灵核之伤,可谓是对症下药,万无一失。」
凝魄仙露!
冷言梅的目光瞬间被那墨色匣子牢牢吸住,几乎无法移开。即使隔着那层显然设有禁制的匣子,他身为草木精灵对生机的极度敏锐感知,也能清晰地捕捉到其中蕴含的那股磅礴而纯净丶彷佛来自天地初开时的本源生机之力!那气息温润厚重,与寒默语的土行灵力本源隐隐相合,正是目前所能想到的丶最对症丶最有可能扭转乾坤的灵药!他几乎能百分百肯定,此物定能遏制甚至修复寒默语灵核上那该死的裂痕!
巨大的希望带来瞬间的眩晕,但冷言梅残存的理智立刻将他拉回冰冷的现实。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寒,甚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如同结了一层冰壳:「如此稀世奇珍,阁下想必不会轻易予人。条件为何?直言吧。」
他深知,眼前这蛇妖从现身开始,那充满侵略丶占有与玩弄意味的目光,早已将他的龌龊心思暴露无遗。拿出如此珍贵之物,所图必然更大。
玄璃对於他的冷静与直接似乎颇为欣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磁性,在寂静的山岭间回荡,显得格外诡异。「梅君果然是个通透的妙人,省去了许多无谓的试探与周旋。」他金黄的竖瞳微微眯起,如同盯上猎物丶即将发出致命一击的毒蛇,光芒锐利而贪婪,「我确实……有个小小的条件。」
他站起身,墨绿近黑的华丽长袍曳地,步履无声却带着强大压迫感地缓缓走向冷言梅,周身那阴湿甜腻的异香随着他的靠近而愈发浓烈,几乎要盖过冷言梅身上的冷梅幽香。「我对梅君,可谓是一见倾心,渴求相伴已久,日夜思之如狂。」他的话语直白而露骨,充满了淫靡的气息,「只需梅君应允,留在我这万蛇窟中,陪伴我七夜。七夜之後,无论结果如何,这匣中之物——『凝魄仙露』,我玄璃必当双手奉上,绝不食言。」
他特意重重强调了「陪伴」二字,其中蕴含的强制丶占有与势在必得,赤裸裸地毫不掩饰,如同毒蛇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冷言梅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比他自身的银发还要苍白,毫无血色。他周身的空气彷佛被瞬间抽空,凝固成了坚硬的冰块,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爆炸开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冰封了他的思维。
他预想过对方可能会索要其他珍稀的宝物丶或是让他去完成某些极度危险甚至违背原则的任务,却万万没有想到,玄璃提出的,竟是如此卑劣丶如此折辱人格丶践踏他所有骄傲与尊严的条件!这比杀了他,更让他感到痛苦与恶心!
「痴心妄想!」冰冷的字眼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从冷言梅因极度愤怒而紧咬的齿缝间,一个一个地迸射出来。他身形挺得笔直,如同暴风雪中宁折不弯的孤傲雪梅,那双琉璃褐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屈辱丶愤怒与鄙夷的熊熊火焰,几乎要将眼前这无耻的蛇妖焚为灰烬!「玄璃!你休要在此辱我!我冷言梅纵然身死道消,也绝不受此胁迫,践踏自身!」
「辱你?胁迫?」玄璃彷佛听到了什麽极其荒谬的笑话,非但不怒,反而又向前逼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冷言梅的是冰冷的梅香,而玄璃的则是带着腥甜的热气。他微微垂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欣赏着冷言梅因极致愤怒而微微泛红丶更添艳色的眼尾,金黄竖瞳中满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毫不动摇的贪婪。「我这分明是怜你丶爱你,予你一个拯救至交的良机。用你区区七夜相伴,换你那位至交一条宝贵的性命,挽狂澜於既倒,这笔交易,梅君细细思量,难道不划算吗?何等廉价的付出,换取无价的生机。」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丝黑气,几乎要触碰到冷言梅那冰冷如玉丶线条优美的下颌,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魔咒,字字句句都敲打在冷言梅最脆弱的神经上:「想想吧,梅君……好好想想你那命悬一线丶时日无多的至交吧……没有这凝魄仙露,他那受损的灵核,还能撑多久?三日?五日?还是就在下一刻,便彻底碎裂,灵识化作飞灰,永远消散於天地之间?你与他相伴无数岁月,情深义重,难道就忍心……眼睁睁看着他走向彻底的毁灭,而你却因为这可笑的尊严,袖手旁观,抱憾终身?」
玄璃的话,如同世间最锋利丶最恶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丶狠狠地刺入了冷言梅心中最脆弱丶最恐惧丶最不设防的柔软之地。
他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寒默语灵核彻底碎裂丶那庞大玄石失去所有温润光泽与生机丶化作冰冷死寂凡石的恐怖情景……浮现出那沉稳温厚丶与他相依为命无数年的灵识波动,彻底归於永恒死寂丶再也无法回应他的绝望画面……
一股窒息般的丶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巨蟒般死死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尊严丶骄傲丶清白……与默语的性命……
冷言梅挺得笔直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那总是如同雪中青松般宁折不弯的脊梁,在这一刻,彷佛承受了整个世界的重量与恶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丶细微的咯吱声,微微地丶屈辱地弯曲了一个弧度。他闭上了眼睛,长而浓密的银白眼睫如同被狂风骤雨侵袭的蝶翼,剧烈地丶脆弱地颤动着,竭力掩盖住眸中翻江倒海的痛苦丶挣扎与濒临崩溃的绝望。
玄璃好整以暇地丶充满耐心地看着他,如同最顶级的猎手,欣赏着猎物在精心编织的罗网中进行最後的丶无力的挣扎。他知道,胜负已定。这株清冷高傲丶不染尘埃的梅树精,为了那块愚蠢的石头,终将向他低下那颗骄傲的头颅,献上一切。
漫长的沉默,如同亘古不化的冰河,横亘在两人之间。山谷外呼啸的寒风,似乎也在此刻识趣地静止消音。万籁俱寂,只剩下冷言梅那压抑到了极点丶因而显得格外急促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玄璃那带着玩味丶期待与一丝残忍满足感的轻微吐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瞬都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煎熬。
终於,在彷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的挣扎後,冷言梅缓缓地丶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清冷如琉璃丶澄澈如冰湖的眼眸,此刻彷佛被无尽的灰烬与尘埃所蒙蔽,彻底失去了往日所有的灵动与光彩,只剩下无边的疲惫丶空洞与……一种令人心碎的屈从。他所有的骄傲丶所有的坚持丶所有身为草木精灵与生俱来的洁癖与尊严,在寒默语可能彻底消散的丶巨大的恐惧与绝望面前,被无情地丶彻底地碾压成了齑粉,随风而散。
他抬起那只骨节分明丶曾经只愿轻抚梅枝与玄石丶不染尘埃的手,此刻却如同承载了千钧重担,带着无法抑制的丶剧烈的颤抖,缓缓地丶艰难地抬了起来,指向玄璃手中那个决定着命运的墨色匣子。他的声音沙哑乾涩得几乎不成调子,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从被碾碎的自尊与希望的废墟中,艰难地挖掘出来。
「……仙露……先……给我……」
他试图做最後的坚持,哪怕只是先拿到东西,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主动权。
玄璃脸上瞬间绽开一个胜利的丶近乎残忍而肆意的笑容。他并未直接将匣子交出,而是慢条斯理地丶如同进行某种仪式般,将其稳稳托在掌心,递到冷言梅触手可及的面前,金黄的竖瞳如同最牢固的锁链,紧紧锁着对方那张苍白丶绝美却写满了屈辱与绝望的面容。
「梅君,你这可是……亲口答应了?」他需要一个明确的丶口头的承诺,他要亲耳听到这株高傲雪梅的屈服。
冷言梅没有再看那令他作呕的丶充满占有欲的笑容,他的目光彷佛被钉死了一般,死死地丶空洞地盯着那个承载着唯一生机丶却也代表着无尽屈辱的墨色匣子。他用尽了灵魂深处最後一丝力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呕吐感,以及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从内部撕裂的丶火烧火燎的屈辱与自我厌弃。
那只颤抖的丶苍白的手,终於,还是带着宿命般的沉重,缓缓地丶艰难地,朝着那个决定了他与寒默语未来命运的匣子,伸了过去。
冰凉的指尖,终於,无可挽回地,触碰到了那同样冰凉丶刻满蛇纹的匣身。
他最终,还是接过了那瓶,用自身尊严与自由换来的……凝魄仙露。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