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孤独的时候是冬天加班,大冬天加班到深夜,从公司出来,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我裹紧衣服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路上,寒风凛冽,直往体内钻。
回到出租房,累得连澡都不想洗,脱了衣服就钻进被子里。我住的房间有扇窗户,老房子的窗框已经有些变形了,窗户能够关上,但总有条缝,冷风老是灌进来,我糊上了报纸,但没有多大用处,风还是能钻进屋子里,室内比室外高不了几度。
我要是想睡个好觉,只能蒙住被子。
这些事我从未对父母说过,就算说了,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多塞给我一些钱,让我换个地方。我已经成年了,不想再靠父母的资助,而且是我自己选择了这份工作,我不想把我脆弱的一面撕开来给人看,尤其是我父母。
——我怕输,也怕难堪。
随着工作越来越忙,我觉得自己要被淹没了,过去的自己渐渐沉入海底,有一天,出现了一根芦秆,它让我能隔开海水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让我能暂得安歇。
之前我也提到过我在公交车上见到了庄晓蝶,她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但就是让我心动,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似曾相识,这可能就是缘分。
也许我早该去搭讪,但我害怕自己表现得像一个跟踪狂,因此迟迟没有动作。这让我有更多时间去仔细观察她,看她读的是什么书、看的是什么剧……有次,有个人没带零钱也搞不懂手机支付,她看不下去替人扫了码。我越发肯定,我和庄晓蝶会兴趣相投,只是还缺少一个契机。
有时候,我会希望她能丢下点东西,像钥匙扣之类的小东西,这样我就有了借口靠近她,只可惜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再后来我和她在联谊会上见面,我百分之百确定我和她有缘,但丧尸暴发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和她还能再度相见,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我也愿意去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想到这里,我已经开始后悔了。
对不起,人就是这么容易后悔的动物,我也不例外。
我已经不怪她了,或者说,我一开始就不该怪她。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当时是我想去救她,所以我们才能再遇。后来,我们被郑宏颖带到了四灵教,庄晓蝶确实向我求助,我也确实接受她的请求。但我会留在四灵教也有自己的考量,人不该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去责怪别人。
其实,我的痛苦来源于自身力量的不足,无法承受微小偏差所带来的失误和招致的失败。我吃够了苦果。
但我不该介意再吃一次,庄晓蝶最后一次来找我,我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我已经察觉到她想正式和我解释。我在害怕她说出口。
因为她开口后,我就需要做出回应。可那个时候的我能回应什么?
我没有未来。
没有未来就不去招惹,就让我作为她的一个普通朋友死去,让她少流几滴眼泪,这听起来正确。可我忽略了心头这一缕意难平。
在我死亡的最后,我肯定会想起这个遗憾,最后一口气郁结在喉头,灵魂在酸冷的刺痛中不得安宁。如果她对我有意,那么我究竟错过了什么呢?对她来说,失败与没来得及说出口,这两者带来的悔恨完全不同。
如果我能够活着出去,我一定要找庄晓蝶好好聊一聊。
现在写一份遗书是否还来得及?可惜我身上没有纸笔。
可我面前有现成的木板,我还有手指和鲜血,说不定能写一份血情书……
——还是算了,这样太过惊悚。我是被关得太久,快疯了,怎么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
如果我能够活着出去,我一定要找庄晓蝶好好聊一聊。
我又需要休息了,这次我睡了一个好觉,但时间并不长,可能就一两个小时吧。
我身处箱内,虽然没有进食,但体能消耗并不大。解开一个心结,也使我的精神再度安定了下来。我再度开始思考之前的案子。
那些案子,无论是王子诺的,还是许大禹、何莫的——它们看似独立,但应该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它们串起,一些要素应该是共通的。
我的脑海中是一片漆黑的天空,现有的线索和疑点化作了星辰,点亮夜空。我伸出手在星空胡乱抓着,终于抓住了什么,像火焰温暖寒夜,大风吹散阴霾,盘旋在我心头的诸多谜团迎刃而解。尽管还遗留了些许,但真相的大厦已经落成,只剩下一些修饰工作。
待在黑暗中的最后时光格外地漫长,我又回到了刚进箱子时那种紧张的状态。
终于,我听到外面传来了动静。
“这门怎么打不开了?”
我模模糊糊听到外面有人这样说。
这说明我之前做的保险措施起效了,我被关的这几天内没有人通过门进出过这个房间。
“晓楠,晓楠,你没事吧?”
这是唐玄鸣在喊我。
我立即大声呼喊,只是四日水米不进,不知我的声音是否能传到外面去。
紧接着,我听到了撞门的声音。房间的小木门轻而易举就被他们撞开了。没一会儿,木箱也被打开了。
光线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眯着眼看到了唐玄鸣和庄晓蝶,他们脸上都带着泪痕。
“蒙和平呢?”我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他已经不在了。”唐玄鸣带着哭腔说道。
——这一点我并不意外,我会为他报仇的。
我闭上了眼睛,任由他们将我搀扶出去。
预感是草地上的一道长影,
暗示太阳正在西沉;
告诉惶恐的小草,
黑暗即将来到。
——艾米莉·狄金森《预感是草地上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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