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箱子里躺了一段时间,没有时钟、没有娱乐,时间变得那么难熬。
——我告诉自己,先睡一会儿,一切都会好的。
——如果他们真的要害我,也不会在第一天就动手。
——我的朋友们应该都守在外面。
我闭上了眼睛,竟然真的睡着了,只是一觉醒来,四周还是一片漆黑。我想大概已经是晚上了,经过睡眠,加上黑暗的刺激,我的感官变得敏锐起来。只要我专心听,就能听到外面的一些动静,比如门口守卫的换班声。他们应该是六个小时一换,借此,我能估算大致的时间。
我抑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
——蒙和平那边怎么样了,他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处境应该会比我好一点吧。
——他会不会已经被害了?
——他们是不是已经准备害我了?
——郑宏颖究竟想出了怎么样的诡计能绕过这么多监视到密室里把人杀掉?
我的头脑开始发胀,我的心跳在加速。
我知道如果我不想变成疯子,就必须停止胡思乱想。但我的思绪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出了笼的丧尸。
我幻想已经有人进入了这个房间,他踮着脚尖,正在悄悄靠近我。
为什么箱子的缝隙这么小!我要是能看到外面该有多好。
那个靠近我的家伙踩在地毯上,松软的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我对这个正在靠近的死神没有一丝办法,祭品小伙、许大禹卧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来来回回。如果我能找镜子,我一定能看到一个双眼通红、头发凌乱的疯子。我拼命贴在箱子内侧,抵住盖子,身体呈一个弓形。如果真的有人打开箱子,我第一时间就能从里面跳出来打袭击者一个措手不及。
这样绷紧神经,不知过了多久,我又开始浑身难受。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还要过三天……我不得不放松身体,我再次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同时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疼痛感让我的脑子又清醒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无计可施,只能寄希望于外面的同伴能保护好我。在被关进来之前,我也做了一些设计,也许那些设计能保住我们的命,总之不能在箱子里无谓地消耗自己的体力和心力。
放松下来之后,疲劳感和饥饿感又向我袭来,现在我又饿又渴,先前肚子里的东西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了。我的胃就像个空口袋,除了酸水什么都没有,长时间的饥饿让我的胃火烧火燎地疼,就像有个铲工拿着大铁铲在一刻不停地铲我的胃。
除了饥饿,还有干渴。
我的喉咙已经开始向我抱怨水分不足了,我分泌的唾液也变得比平时更加黏稠。
由于刚才紧张的心情,我已经出过一阵汗了,这意味着我体内的水分又少了一点。
我听说人不吃东西大概能活七天,不喝水只能活三天。水比食物还要重要,人体很多活动都需要水分。我被关在箱子里,水分的消耗不大,应该可以撑过四天。
至于外面,我还做了特别布置,用一种只有我能做到的方式封住了门,而且是我亲自做的。为了甩开那些监视我的家伙,我花了不少工夫,几乎是在我做完这件事的同时,我就又被他们盯上了,不过我敢肯定他们没有发现我动的手脚。
就在我被关在箱子之后,我又去亲自封住了我和蒙和平的门。这听起来有些玄妙,但说白了,只是小伎俩。
好了,我不想再胡思乱想了,现在我最需要的是睡眠。我必须睡过去,睡梦能抵御饥渴。
据说,以前物质条件不丰富,到了冬天不需要出力气干活了,家家户户都只喝稀粥,人只在做饭、吃饭的时候才会动弹,其余时间都躺在床上睡觉。整座村庄都被睡梦包裹,摇摇晃晃的,就像垂在天边的云。想到了云,我就在脑中回忆看过的各种云,绷着的心弦逐渐松开……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后,疲劳没有缓解,反而加剧了,大概是由于缺水,我的头很疼,胃倒是好了一点,大概它已经意识到无论再怎么折腾都没有用了吧。
我集中注意力倾听外面的声音,好像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一半时间已经过去了,我在有限的空间里活动了一下身子。
“啊。”我突发奇想发出了一声叫喊。
如果外面有人想要接近我,那他应该会被我吓一跳,但除了我的声音在房间回荡,我没能听到其他的声音。
静悄悄地过了两天,我知道我已经快要崩溃了。
我用力掐了掐大腿,但没有效果。
虽然我很累,但才睡醒,短时间内我也睡不着。
我突然想到尽管我无法停止思考,但我至少可以控制自己该思考什么。
过去的事情像老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闪过。
这是一部只属于我的老电影。
我在钱塘江的围垦区长大,我的童年就是水和一望无际的田野。
当年,我的父母觉得工人不自由,半路从纺织厂辞职,跑去承包了鱼塘和土地,但管理鱼塘实在太累,也伤神,尤其是夏天,鱼塘的养殖密度不小,夏天气闷,一有什么病害,鱼都是一塘一塘地死,池水散发着一股腐败的味道。这时候,父母就会整夜睡不着,后来退掉鱼塘,只种地,毕竟农作物比水产好伺候。
但对我来说,两者区别不大,因为我还是每天要骑几十分钟的自行车去上学,在家附近方圆几里内找不到一个同龄人。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孤独为何物,平时靠看书、看电视打发时间。如果是周末,无聊的时间就会多点,尤其做完了作业之后,傍晚的少儿节目都还没开始,我就只能采一枝狗尾巴花或者抓只蝴蝶、蜻蜓一直往外走,走到河边再慢慢走回来,几十分钟的时间就被消磨掉了。
再后来,父母为了我的学业,考虑到镇上的中学比较好,才带着我回到镇上。
大概因为成长环境不同,我属于那种沉默寡言的人,而且成绩一般,总体来说,我就是个普通的家伙,少年时也有过不着边际的幻想——想当小说家,还煞有其事地写过十几万字,涂满了一整本。
这个本子,我没有给任何人看过,后来高考结束,我母亲把那个本子和我做过的试卷捆起来当废纸卖给了回收站。
再然后,我度过了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我读的大学离家很远,我过得很自由,很多个夜晚,我都和室友们玩“一条龙”,即周五上完最后一节课后,先去吃个火锅,再去打台球,之后在路边摊撸串,最后钻进街边茶馆要个包间,通宵打麻将。
快活是快活,但也很孤独,大家天南地北聚在一起,一个寝室六个人,来自六个地方,毕业之后分道扬镳。
我是那种很奇怪的人,经常在该享受欢聚的时候想到别离,很少能纯粹地开怀。事实也是如此,我们毕业后确实渐渐断了联系。
我的工作地点在市区,家在农村。为了上下班方便,我在公司附近租了房,房租很贵,实习那会儿,我拿到的钱只够交房租和吃穿用度。
我没有朋友,和其他租客一样早出晚归,低着头走路,平时遇到了也不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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