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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是再愚蠢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室内氛围的不对劲,众奴仆个个压低脑袋恨不得化成一缕空气,远远飘离是非之地。

慕成瀚盯着长女,“刚刚为父闻听你的乳母刘氏和使女在书房附近寻你不得。且讲讲,前一炷香时间你究竟去了何处,又做了何事?记住,详详细细地讲一遍,莫要遗漏了什么东西。”

闻言,慕菲淼挺直的脊背陡僵,眸底闪过一丝慌乱,唇际勉强弯起清浅的弧度,答道:“女、女儿一直都在自己的留槿阁小厨房内煲参鸡汤,守着灶台看火候,期间未曾踏离半步,至于乳母她为何领着使女四处寻找,怕是忘记了这码事。说实在的她近日也太过操劳了些以致精神头不济,出去一趟后再回来,瞧见我不在屋中,一时慌了神便以为我是去府内其他地方玩耍去了,故而才带人四下寻找。”

一番回答看似完美无暇,然而袖底紧攥着的掌心已捂出粘腻汗水,时刻彰显着她的心虚。

“好!好!好!”慕成瀚沉着脸连说三个好字,锐利目光逼向这个自己平素不甚亲近的长女,寒声再问:“倘使我不惩戒于芳漪,你可觉得公平吗?”

霍然抬首,慕菲淼目中的不可置信与嫉恨彻底暴露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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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阿耶’释义为父亲。

第17章 慕菲淼

有些胆大的奴仆用眼角余光偷觑着静立的大娘子,暗暗腹诽。

要知晓,大娘子诞生当日天降流火导致花园走水,一下烧毁掉大半个园子,被阖府人视之凶兆。兼且母家王氏于她降生的傍晚,被苦主揭发连同上级官员合谋贪墨之罪,霎时从六品官宦人家沦为阶下之囚,遭九族连坐流徙边疆重罪。

而大娘子的生母王氏因是庶出且早早当了慕府的姨娘,乃是出嫁女故未被牵累。但娘家人获罪流离失所,给予她一记重创,导致内心郁结难解,自此染疾终日缠绵病榻。

彼时按照府中的规矩,倘姨娘诞育庶子女月例涨二百缗钱,顾及王氏抱恙和其娘家获罪之故,月例额外涨至五百缗钱,并遣人每月送去大量调养身体的补药。

郎主更是利用人脉关系在官员中打通些关节,使王氏一族在流徙途中不至于吃尽苦头,借此以慰藉王氏一二。

本来姨娘染疾在身,尚在襁褓里的大娘子理应由主母杜氏带到身边抚育,可碍于王氏苦苦哀求想亲自抚养女儿,再三思量下杜氏也不愿充当分离人家骨肉的恶角色,索性成全了其心愿。

未免其力有不逮,遂往院中添置了若干婆子和使女伺候,底下人也皆安分守己,不敢乱嚼舌根,或者私自在吃穿用度上苛待些什么。

是以,她们母女二人生活得安乐舒适……

时光流逝,白驹过隙,几年光阴于弹指一挥间溜走。转眼间大娘子已从婴孩变成一个稚童,正达启蒙之龄,主母杜氏不光聘请坊间有名的启蒙先生日常教导,更于平素将其时刻提挈身畔躬亲教导。

待遇同嫡女一般无二,使别家豪门富户的庶出女儿分外眼热。

慕府的主母杜若浅出身相州洹水杜氏,曾祖父杜正合与另两位兄弟曾一同考中秀才,后于殿试中被圣人钦点为榜眼,官至太子詹事,时人称之为“杜氏三杰”。

因其世代以诗书传家,杜氏女自幼受书香熏陶,不仅擅长吟诗作赋,还擅绘丹青和一笔好字,在当地素有才女之名,性格更是知书达礼温良婉约。

当初,慕府的老家主便是看中杜氏这点,才不远千里亲自替儿子登门求娶。

一个区区庶女能承这样的主母倾囊教导提携,无形中身份水涨船高,日后于未来夫家的相看是尤为有利。

说来,便是别家十分受宠的庶女亦艳羡不已。

她们或因生母得宠的缘故获些宠爱,或靠貌美伶俐搏得家族重视,得以在家塾念书。可所学知识毕竟有限,顶多识文断字外加背个诗赋,目的还是为取悦未来的夫君,和慕菲淼压根儿没得比。

她们平日随主母至慕府做客,长辈们言笑晏晏让慕菲淼领着去花园各处玩耍,尽一尽地主之谊。

大家伙逛罢玩尽兴后,再提议到人家住的房间和素日学习的书房一观,真是不观不知道,一观心底的酸水是铆着劲往上冒。

果真是别人家的主母!

不单单用全副心思培养相待,给予优良教养,吃穿住行的待遇同嫡女也不差分毫。

再反观自家主母,今儿高兴时唤你过来捋捋毛,再赏个蜜枣儿。

明儿不高兴时感觉多看一眼都嫌脏,如若有哪个敢不自量力同嫡女相比,怕是家规家法该轮流用了一遍。

抑或是放任自流,随你自生自灭,人家到头来落个看幕好戏的实惠。而泰半豪门富户中的主母恨毒庶子女者比比皆是,天天用各种手段整治你,如有踩死一双的机会绝不踩死一个。

后宅阴私要多么恶浊就有多么恶浊。

倘把慕府对庶女的境况换予别人,怕是做梦也要笑醒。

可惜啊,有些人往往不会满足眼前现状,欲望渴求永无止境,得不到反而会妒忌生恨。

慕菲淼目光含恨,死死咬紧牙关。

明明她更聪慧知礼,凭什么阿耶独独将慕芳漪视若掌上明珠,给予千般关爱万般呵护?凭什么自己的亲母对自己避如蛇蝎?

妒忌叠加不甘,每日如烈火炙烤的滋味足以让她疯狂。

呵,公平?

阖府人哪个不去维护身为嫡女受尽宠爱的慕芳漪,哪个又不去讨好巴结呢?何谈公平一词?

慕菲淼长叹一声,切齿冷笑,尚稚嫩的脸庞挂着极重的戾气,一字一顿道:“妹妹私闯书房重地,将您最钟爱的玉琉璃嵌玳瑁插屏打碎,就理应按照家规惩处。何况家规不分人,即使妹妹是嫡女,深受您的宠溺亦不可逃脱责罚!”

她的俏脸紧绷着,言语愈加激愤:“‘言必信,行必果。’莫非阿耶忘记了?您日日对我等耳提面命这句话,如果您自己不以身作则执意违背,便成了那言而无信,背信弃义的小人!”

在场奴仆骇得倒吸了口凉气,大娘子竟敢如斯对郎主说话,真真是胆大包天。

“尔等都退下,各归各位。”

慕成瀚对一众奴仆摆了摆手,沉声屏退后,看着大气都不敢喘的他们如释重负地退了出去,这才把视线重新投到长女的身上。

“你说的没错,家规的确不分人。”他动作轻柔地抚了抚幺女的发丝,脸上无甚表情,只平静述道:“纵使芳漪是嫡女,但她没有经过我的允许私入书房重地,属违逆家规,必罚无疑!”继而对惴惴立在旁的杜氏淡声嘱咐:“待芳漪的伤将养好些,便罚她进祠堂跪两个时辰再抄写三遍《论语》。”

慕成瀚余光定定凝向长女窃喜含笑的眼梢,眸底闪过一缕失望同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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