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如愿以偿,绽开灿烂的笑容,‘阿耶英明’四个字尚在舌尖打转未及吐露,遽尔被一句突如其来的话骇住神魂。
“既然罚完芳漪,那么不妨把偷偷潜进书房害她受伤的罪魁祸首一并惩处了,菲淼你说可好?这个人胆敢潜入书房谋害芳漪,若要论家规家法你觉得哪项更合适?是直接抽八十鞭子?抑或是绑了送进府衙的牢狱!”
“阿耶您……”慕菲淼脊背上冒出冷汗,汗毛倒竖,内心惶恐交加。
抬手捏了捏眉心,慕成瀚嗤笑出声,怒容渐现,“莫非你当真以为,为父丝毫不知内情?如此不堪登上大雅之堂的拙劣手段便以为无人知晓,无人能猜透?”
久经商场数载,区区小伎俩又岂会蒙蔽他,戕害手足是他毕生最痛恨寒心的,如今长女以阴私手段伤害幺女,难保他日不会做出更令人齿寒之事。
他不得不……
“夫君!”
主母杜若浅清晰捕捉到慕成瀚眼底肆虐的暴戾,暗暗惊骇的同时怀抱女儿,望向神情惊惶的庶女,骤然明悟。
她的一颗心彻底凉透,眉宇间透露出失望之色,不明白为何自己殚精竭虑去栽培她,反倒养出仇来坑害了自己的女儿。
她低低叹息了声,扭过头道:“夫君先消消气,菲淼终究年幼,心智尚未成熟才犯下此等事。依我看便罚她接连三日在祠堂里抄诵《孝经》三遍,每日再匀出一个时辰静坐反省。”
身为当家主母有必要维系府中和睦,有些事情庶女的确是大错特错,但若扭转及时相信仍有挽回的余地。
毕竟这么多年养在膝下,终究产生了些感情,不至最后一步,任谁都下不了狠手。
然而,她完全低估了庶女长年累月积蓄的满腔恨意。
“凭什么!你凭什么罚我!”慕菲淼像是魔障住,疯狂地尖叫起来,目露怨怼。
紧接着发了狂似,把身上佩戴的玉佩、禁步、发饰一股脑卸除,恨恨地扔到地上,癫笑道:“你给的这些东西我从不稀罕,我不屑要!”
这个贯会装腔作势的女人,平素表露的温柔和蔼不过是假象。
她定是恨毒了自己降生成为庶长女,想要借机残害,可怜姨娘还给她的伪善所蒙骗,谆谆告诫自己要好好侍奉她,未来以此谋求一份锦绣前程,简直可笑!
手把手教导自己识文断字、吟诗作赋如何?平日里待遇比照着嫡女又如何?
她对自己全部的好,不过是在人前人后为彰显出宽容的胸襟罢了。
身为庶长女,在府内长辈面前仅仅是件可以拿来对外人展示炫耀的物品,一件随她们意愿雕琢打造的物品,亦是件等待时机成熟后可以拱手送予他人的物品!
别府正值桃李年华的庶女,在最美好的年纪里被家人送给年迈的朝廷官员为妾。那一把年纪都足够当自己的祖父,算算身边有多少的人是为了利益,不惜拿庶女送礼做顺水人情。
在别人的府邸中她已窥到过数回,青葱美貌的可怜庶女苦苦哀求主母,不惜跪叩到额头出血印,而平素看似和蔼慈祥的主母只冷冷睥睨,叫来使女婆子把庶女拉回房妆扮。
待夜幕降临由几个人匆匆送进官员的府邸,庶女在他们手中从始至终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冷冷乜斜着嫡母,慕菲淼眼睛赤红,如同一匹桀骜的小狼,对所有亲人皆抱以恶意的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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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恨意起
长女对待杜若浅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慕成瀚,他勃然大怒,拂袖斥问道。
“凭什么?芳漪究竟如何受的伤,想必你应当清楚!我自认不曾亏待你分毫,你母亲待你也视如己出。可你呢?身为长姊不仅戕害幼妹漠视懒顾她的伤势,更丝毫不知悔改,言语间处处针对你的母亲,不悌不敬不孝不仁,小小年纪心肠便如此歹毒冷硬,将来又如何了得!是你母亲宽容良善,想给你一个悔过的机会,才略施惩戒,孰知你竟益发不知尊卑礼法,胆敢冒犯忤逆。”
“呵,母亲?她根本就不是我母亲,我的母亲是偏居在小院的王氏,从头到尾我都只有王氏一个母亲,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个母亲!”
杜若浅面色黯淡,阖了阖目,自嘲的笑了笑。
这么多年来掏心掏肺对待庶女,她不图任何回报,以为能够养熟,结果却是养了只一直都暗藏恨意的白眼狼。
这怨怼之语犹如燃烧的导火索彻底打破平静,掀起滔天怒火,慕成瀚铁青着脸,扬手欲扇下去。
“孽女!”
见势不对,慕菲淼险险避过即将落下的一巴掌,骇得踉跄后退,倚靠楠木浮雕屏风畏缩着身体,眼圈微红,泪水似断线珍珠般不停滑落,凄声哭啼:“阿耶既这般痛恨女儿,何故不在我诞生当日便干干脆脆的一把扼死,何故留我这个祸害在人世间。”
她的手掌紧捂住脸庞,闷声哭泣,泪水自指缝间蜿蜒淌至掌背。
“女儿生而背负着天降流火的灾厄是个不祥之人,所以府内所有的人都厌恶我,喜欢生而便令全城百花齐放的妹妹。可是归根结底我又有何错?虽吃穿用度无须忧愁,但父亲大母待我宛如陌生人,姨娘时常缠绵病榻,病中神志不清时会斥骂于我为何要使王氏家族覆灭,为何使得人人厌弃,为何还不去死。女儿在她眼中是耻辱是污点,亦是慕府最大的耻辱,是可以随意丢掉的一个卒子,对吗?”
慕成瀚颓然地垂下手,愠怒的神色渐渐隐去,喃喃道:“原来你由始至终都是这样想的,自己把自己当做卒子当做祸害来看……”
屋内气氛刹那间僵凝粘滞,细微的啜泣声在静谧内室中低低回荡,霍地又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啼哭。
先前在三人对话的时候,小芳漪窝在自家阿娘温暖的怀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听见哭泣声时便睁开惺忪睡眼,目睹阿姊哭泣的模样心底很不好受,索性小嘴一瘪,也开始嚎啕大哭,两只小手胡乱往半空划拉,抽噎着哭嚷:“阿耶……阿耶别责怪阿姊,都是我的错,有什么冲我来便是,芳漪不要阿姊哭鼻子!”
正说着,泪珠子啪嗒啪嗒掉得愈发凶猛,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爱女一张白嫩包子脸因哭嚎而涨红,慕成瀚回过神忍不住轻捏了下她腮帮子的肉,面色稍霁,“好,阿耶不怪你阿姊。咱不哭了哦,看你现在脸像只脏兮兮的小花猫,可一点也不漂亮喽。”
至于,长女……
“菲淼你记住,你是我慕成瀚的女儿,是慕府堂堂正正的大娘子,是锦绣华堆中成长的花朵。自己不该有任何自轻自贱的想法,因为如果连你自己都不认可自己,那么旁人更加不会认可你,只会永远鄙视瞧不起你!至于是当一个自轻自贱的可怜虫,还是当一个端庄典雅的大家闺秀,你自己来决定!”
他闭了眼,遮敛掉目中阴翳,沉声朝外面吩咐:“来人!将大娘子送回留槿阁,命几个规矩好的婆子管束着教习礼法,未经我允许谁都不准探望。”
“是。”
这厢画面逐渐如烟雾散开,转瞬变换成芳漪八岁生辰时的光景。
慕府上下张灯结彩,来往奴仆的脸上皆洋溢着璀璨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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