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明意不死心,虞妗妗直接把苏家姐妹的遭遇原原本本和她盘了一遍。
在众多书面证据、以及完完整整未经过剪辑的酒店录像下,沈明意再怎么嘴硬,也不得不承认她内心已经信了。
当她心中骨架一般支撑着她全部人生的白月光轰然倒塌,过去被她刻意美化、极力忽视、甚至不停为之找补的种种细节,也如跗骨之疽不断浮现在她脑海中。
所以无法接受真相的沈明意崩溃了。
她猛然把桌上的东西扫飞,眼眶泛红,突如其来的发疯把在场的部员都吓了一跳。
“沈明意!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女人并没有歇斯底里地怒吼,她呼吸起起伏伏,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看我如此难堪,你们现在很得意吧?”
虞妗妗:……
钟鹤无语道:“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审讯人和罪犯的关系,关心的事也仅有罪证和抓人。”
“我只是惊讶这些年你竟都没看透吕知安的本性,白白当了他手里的枪。事到如今你已晓得了他犯下的丑恶,还是不愿意开口么?”
沈明意陷入良久的沉默,从她面部的神情来看,她内心极度挣扎。
漫长沉默之后她颓然一笑,突然问了一句不合时宜的问题:
“那个女孩儿,就是被他侵犯的那个,年龄多大?”
“16岁。”虞妗妗回她:“还是个高中生。”
“16……”她喃喃得重复着,不知道为何,这个年龄好似成了击垮她内心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好,我说。”
“其实你们抓错人了,我加入「藏传禅院」时间不算长,并不能算组织中的核心人物,很多东西我并未接触也不曾知晓。”
“沈家有‘拍魂手’和‘画皮’的绝活,因着我爷爷和父母的背景,我手里还有些各路没绝迹的江湖人的人脉,但这些东西我都已经全权交给组织,他们如何使用,相互间怎么联系、如何出货,我并不清楚。”沈明意神情木然:“只是我需要人皮,需要大量的活人献祭来为他炼制皮囊,而组织愿意为我提供源源不断的‘货源’,无需我自己冒风险出手,又能给我一个藏身之处让我不用东躲西藏、担心自己随时会暴露,所以我才常年和他们混迹在一起。”
“相应的作为报酬,我除却支付了渣门的绝活和手中人脉,同时也会帮组织干一些最肮脏的事情——”
“炼制活人。”
说到这儿,沈明意的眉头也微微蹙起:“我并不知道组织到底属于什么门派,毕竟严格意义上我并没有加入他们,只是‘借住’。我只晓得他们都以藏族喇嘛——就是和尚自居,事实上所兴之事十分血腥,根本不像是佛家之人。”
“每隔一端时间上面会送一批活人到我和其余负责人手里,大部分的人皮属于我,但其余的血肉、脏器甚至是骨骼,都要分割出来,组织会派人再把这些血物拿走……”
说到这
里(),祙?睭?????湭??し??葶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尸山尸海,回荡着可怜人的哀嚎和惨叫,比之地狱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饶是她再铁石心肠,长期从事这种事,杀人像在屠宰牲畜,身心也会感到疲惫不适。
沈明意继续说:“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组织送‘货’的人闲聊,从他们的话里我推测,他们应该是在用活人的血肉祭祀他们信奉的某位神明,并想要复兴这个神……具体是不是我无法断言,因为他们很快意识到我还在场,切换成我听不懂的藏族语言交流,我也并未亲眼见到过这种血物的去处。”
“但有一点,喇嘛们也在使用人皮人骨炼制的法器。”
最开始发现这件事时,沈明意惊愕无比。
这些人身为佛家子弟,满口慈悲,手里拿着的、身上佩戴的法器居然都是同胞的骨血!
他们当真是一群和尚吗?!
但她深知这些人的背景不简单,自己知道得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所以这些年来她从未生出过多的好奇心,只缩在自己的角落,老老实实干上面交给她的任务。
“其余的,非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沈明意停顿思考了一会,又想到了一件事:“引继新人。”
“组织会定期吸纳新人,他们很喜欢引继女性加入,男人很少,几乎就没有。这些加入门派的女人并不会被当成献祭的血物,她们也不必削发出家,而是长久地跟随喇嘛们听经、修习教派秘法,总之十分神秘。”
“至于组织的领头人名叫白玛,她年纪很大了,我和组织中的喇嘛们都叫她‘阿姆’。”
听到重点,钟鹤忍不住打断她追问:
“你说的这个白玛阿姆,是什么人?”
“我不清楚。”沈明意摇摇头说:“她是我爷爷的旧知,之前帮助过我和爷爷很多。我愿意加入组织替他们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除却私心,主要也是为了偿还白玛阿姆的恩情。”
“阿姆她很神秘,极少露面,我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去年,大部分时间出面管理店铺和我能见到的都是组织里的几位格西大师。据说格西是喇嘛中的一种地位职称,只有大和尚才配用此称呼,负责管理奉城店的格西大师是喜伦格西大师,三天前他被‘阿姆’召走,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不清楚。”
“这些就是我所知道的、关于组织的一切信息,剩下的,你们还不如去问店里其它的喇嘛,他们知道的内容应该都比我多。”
在沈明意的交代途中,审讯室里的人神情越发严肃。
钟鹤一个眼神示意,手底下的人便打开档案不断记录,不敢放过任何一点信息。
哪怕沈明意知道的信息不完整,也能窥见其背后潜藏着巨大而神秘的组织。
而她所说的这些虞妗妗也能证明真实性。
‘喜伦格西大师’的存在,以及喇嘛噶玛巴布瓦莫名其妙看上她、想要把她推荐入门派时的说辞,都是她刚刚才经历的事。
看着
() 一脸漠然的沈明意,钟鹤心中又怒又不是滋味:
“所以你为了一个男人,让本该灭绝的‘拍魂手’在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中泛滥成灾,让我们好不容易才打击消灭的拐卖组织死灰复燃。”
“那么多个家庭破灭,数不清的冤魂亡灵,就为了一个顾知安?!”
沈明意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见钟鹤气到额角的青筋都在抽动,虞妗妗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抚。
她深吸了两口气才勉强平复,对虞妗妗道:
“虞前辈,事关重大,我要先去把这些信息上报给总部,还得和警方那边联系沟通,官民协作尽快将还在逃窜的案犯全部收押。”
虞妗妗点点头表示理解:“你们去忙,不用管我。”
待钟鹤带着手下人急匆匆离开,审讯室内除了照例看守案犯的部员,就只剩下她和沈明意对坐,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你还不走?”沈明意睁开眼:“我知道的全部都说了。”
“你和顾知安的往事还没交代,为什么愿意为了他犯下这些罪行还没说。”
沈明意不解:“这重要么?”
“反正你们手里有他犯罪的证据,也能用他顶替的吕凌风身份过往的犯罪记录给他定性,就像你说的,这些罪证足够把他打入牢狱了,我和他的事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天师府只负责抓人、扫除一切对治安有危害的危险分子,确实不必刨根究底,但我是替委托人来处理她们的委托。”虞妗妗说道:
“【为什么】对于受害者而言很重要。”
“她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无辜,却要遭受无妄之灾,我能做的想做的就是尽可能替她们问明白因果缘由,告诉她们,错的是恶人心歹而非她们。”
沈明意:“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好人。”
“过奖。”虞妗妗扯出笑容,“当然了,我个人也很好奇。”
沈明意撇过头不搭理她,眼神渐渐放空。
就在虞妗妗以为她不会说了时,她缓缓开口:
“你知道么,他死的那年,我也16岁。”
前尘往事是沈明意的蜜糖和良药,为此下地狱她也甘之如饴;
但那仅仅是属于她和顾知安两个人的秘密,不能公之于众,甚至现在的他们明面上不能有一丁点交集。
如今美好破灭,让她发现那些珍视的、过去的一切其实早就烂透了,她如何能接受。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听众,告诉世人也告诉自己,她的所作所为是有意义的。
虞妗妗恰好在这里。
——————
二十七年前,沈明意作为承载了父母爱情和罪恶的结晶,诞生在天师府。
她将将出生三个月,便无奈断了母乳,因为她的母亲沈孝花的行刑期限已到达。
一声枪响后,她成了遗孤。
而后她被年过半百的爷爷章合水接到了
老家山城,一起隐居。
从沈明意很小的时候,从她有记忆起,她就知道他们家是受邻居排挤、被大家所不喜的存在。
她没有朋友,因为没有大人让他们的孩子和她一起玩。
他们看向她的眼神里有嫌弃,但更多的是一种避之不及,每每他们扯着自己孩子离开时,都要说上这样的话:
“不许跟章家那个野丫头一起玩,听见没?”
“她家里有拍花子,专门拐骗小孩儿,心肠坏得流脓了!你和她玩被拐走了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而小孩子的恶是天真纯粹的,在父母亲人的耳濡目染下,他们天然地欺负起年幼的沈明意。
他们推搡她,抢她的玩具,更甚者往她的身上吐口水,把她从滑滑梯上推到地上去……
即便她又痛又委屈地哇哇大哭,那些孩子也有恃无恐地说:
“我爸爸说了,你是坏种的女儿,是小坏种!活该!”
“我奶奶说是你是没爹妈的野孩子,你爹妈干了丧良心的事,生的孩子没□□!”
“你身上都是脏细菌,我们不和你玩。”
“……”
小小的沈明意时常号啕大哭,扑到爷爷的怀里问她为什么没有父母,问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讨厌她,要骂她是小坏种。
每当这种时候,章合水神情都极其苦涩,说:
“都是你爹妈欠的债,作的孽……”
当年章合水捧着儿子儿媳的骨灰,抱着啼哭的孙女回山城,是想着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没有钱又没有势,只有在山城才有一点人情面子,能支撑他一个老头养活年幼的孙女。
但他忘了,山城江湖气息浓郁不假,但江湖人也最讲义气,最痛恨那种鸡鸣狗盗的小人。
尤其是他儿子儿媳妇最开始干那拐卖的行当时,就是从山城起家,从那些很信任他们的街坊邻居家下手,才能那么飞速地积攒出大量财富。
甚至有一家遇难者还是章合水在长春会时的结拜兄弟,章月荣拐走了他的幼孙,导致两家人结了死仇。
这些风声早在邻里之间传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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