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传禅院」二层
展现在虞妗妗眼前的空间似乎比一层要广,她猜测店面有经过改造重建,环境也更幽静,悠悠的梵音和满室檀香融合在一起。
本该是令人心绪沉静的环境,虞妗妗却品出几分异样的压抑。
环顾四周她能看到二层的展台,以迷宫状曲折靠墙陈列,四周墙壁上依旧挂着藏彩唐卡,数量明明比密密麻麻恨不得把天花板都盖住的一层要少很多,但虞妗妗就是觉得这些唐卡上描绘的神佛颜色更饱满,更有一种极强的吸引力、让人很难不把视线投射到它们上面。
至于那些展台中的物品,都被绸布覆盖住,看不清实体很是神秘。
青年喇嘛一边走,口中徐徐说道:
“我自从来到内地,为许多有缘的施主讲过经文、做过法事,但像你这般有灵性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女施主,这是圣佛赐予你的佛缘。”
虞妗妗面色古怪:“上师是要劝我出家当尼姑?”
“非也。”喇嘛轻笑摇头:“我们藏传佛教并不会要求女子剥离俗世七情六欲,剃度出家,只要心中有佛祖,自然可被圣佛渡。”
“施主看到这些禅房了吧,每隔三五天会有讲经的活佛来设法场,有许多慕名而来我们禅院的女施主在此听讲经文,长此以往得到上师点化,她们虽然身在俗世红尘,但心意虔诚依然能得金刚庇佑。”
听了他趴趴一大堆,虞妗妗愈发觉得这喇嘛有问题。
在他口中不仅听不出什么才是‘诚心问佛’、好似只要来他们禅院听听经文就能被佛祖渡,更隐隐有种否定出家的女尼、鼓励女孩子在俗世生活的意味。
尤其他的言语中重点强调“女”施主。
饶是虞妗妗身为妖族,不通人类的佛教文化,也能觉察出这喇嘛不是正经人。
耳麦中徐静和也怀揣着疑窦:“这秃驴纯属胡扯,藏传佛教怎么就没有女僧人了?他这么忽悠人定然没安好心。”
虞妗妗心中认同,面上却不显露异样,反而作出一副感兴趣的神情。
喇嘛见状宣传得更卖力:“……宗法有言,若能得金刚真传,则‘身’‘口’‘意’三者相通能达大成,不说即身成佛,也能追求生命的健康长乐,我观女施主你慧根伶俐实在是人世间少见,虽然已经过了最适宜修行的年纪,却还有机会、不算太晚。”
“如果你有意皈依我派,我可以带你入门,学习经文参悟佛法大道。”
虞妗妗那张向来冷冷淡淡的面孔上,扯出有些虚假的受宠若惊:
“我可以吗?我真如上师所说那么有灵性吗?不会是要我先办理什么年卡、会员卡吧?”
这一招她是跟祝檀湘学的。
人类最是多疑的生物,有时候事情答应太快反倒不好。
“当然可以。”果然,听到她这般询问,噶玛巴布瓦反而更放心,笑道:“施主放心,对于入我派系的有缘人,我
们分文不取。”
“我听小何说,施主近日遇到了一些麻烦,若是你顺利皈依我派,这些小事也不必困扰,我们为你做两场法事便可驱除邪祟。不过……”
“怎么?”
“和你一同来的那位施主,同你是什么关系?”喇嘛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家里人。”虞妗妗含糊答道,反问:“上师为何问这个?”
喇嘛摇着头:“我观那位施主毫无慧根,与佛无缘不说,还会影响身边人的修行。虽然我派不需要女子剃度出家,但这种人,施主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好……罢了,有的事情是我派辛密,现在还不方便和你说明。”
“施主随我来,我先引荐你去见主事人,往后你正式皈依了,宗内的各种经文要领和注意事项我再逐一告知你。”
徐静和:“奇怪,这秃驴好端端离间你和祝兄的关系。”
虞妗妗也觉得怪。
她跟着喇嘛来到了最靠里面的一间区别于其它禅房的房间,见喇嘛扣响了房门,“师父,我想引入一位很有慧根的女施主加入我派,你现在得空见一见人吗?”
房间里传出女人的回应:“进。”
听到声音,喇嘛愣了一下才按下把手,推开了房门。
此处显然是一间办公室,正对着房间门的里侧放置着办公桌椅,一名青年女子坐在工位上对着面前的电脑敲敲打打,周围其余的陈设都铺着皮制品和羊绒,极具少数民族特色。
“喜伦格西大师这几日不在奉城,被阿姆派去别市出差了。”女人解释道:“所以近期由我看守奉城店。”
“我并不管理门派中的业务,布瓦师父若是有什么事、或要引继新人,可以等喜伦格西大师出差回来再同他商议。”
目光落在女人脸上的瞬间,虞妗妗漆黑的瞳孔一缩,顿时确认了此人的身份——
沈明意!
这就是她和天师府要寻的人。
如果用通俗易懂的说法解释,沈明意是术士,而她为吕知安炼制的可以掩盖鬼物阴气和秽气、能让鬼物庇身和活人一样不惧阳光的那些人皮,就是她的术数,是她炼制出来的一种特殊‘法器’。
虞妗妗亲手破坏过那种人皮,对上面的污秽、以及炼制者本人残留的气息都有深刻印象。
只肖让她见到,她便能一眼认出术士本人!
而同样的感觉沈明意也有。
原本她的注意力都放在眼下要处理的工作上,随口解释了几句并未抬头。
她话说着说着,心脏却陡然一刺,像是被火焰撩了那般灼痛,她猛然抬眸便看到门口的噶玛巴布瓦身后,站着个年轻女人。
与其四目相对的瞬间,沈明意便浑身汗毛乍起。
“是你!”
毁了她为知安炼制的人皮的术士,怎么会找到这里?!
沈明意‘蹭’地起身想要逃离。
可虞妗妗是猫,她的反应和速度哪里是的人类赶得及的。
在身旁的喇嘛根本没反应过来时,便一记重重的鞭腿直接扫在其腰侧,把人甩出数米远,一时半会儿只能趴在地上蜷缩身体,失去了反击和援助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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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椅发出刺耳的‘吱拉’声,往前位移,肩膀和肋下撞击的疼痛令沈明意面色扭曲,显出几分狼狈。
她反应也不慢,垂在身侧的右手死死按住桌角的按钮,紧盯着虞妗妗挤出一句:
“你、究竟是什么人?!”
虞妗妗耳尖一动,皱了眉头:“她有同伙,在通风报信。”
徐静和紧张道:“我派人支援你!”
“不必了。”虞妗妗:“她不是在求助,是在通知同伙撤离。”
远远的隔着房门和墙壁,虞妗妗能隐约听到杂乱的风铃声,在另外几间禅房中摇晃,可等了数秒并没有人冲进来袭击她,她便意识到这风铃是警戒的信号。
“我马上让附近的分部同事把这片区域围堵起来,去抓捕她的同伙,妗妗你那边单独行动一定要小心……”
耳麦中的声音说着说着就变得模糊,虞妗妗竟有些分辨不出徐静和后面的话。
她的迟钝只出现了一刹那,那双略有涣散的瞳孔便竖成一条细缝,同时表情显露出野兽的凶戾低声‘哈’气。
一块沉重的大理石缸被沈明意拿在手里,用尽力气砸向她的头部,石缸从下而上破开风,抡出‘呼呼’的风声。
至于沈明意的另一只手,则不知不觉地轻轻搭在虞妗妗的肩膀上。
什么时候攀上来的,虞妗妗竟一点都没察觉!
拍魂手。
传说中已经失传了的江湖术数,渣门的不传秘术。
哪怕虞妗妗是道行如此深的妖鬼,也中了招。
被‘拍魂’的感觉很微妙,像是灵魂的深处投下了一滴水,思绪和意识五感都变得模糊。
只不过她的灵魂到底坚韧又强大,远不是普通人能比拟,能轻松把其它人放倒的拍魂手落在她的身上,只造成了她片刻的呆滞,便被她冲破了迷魂清醒过来。
哪怕只愣住一秒,沈明意也抓住了机会攻击。
虞妗妗来不及打飞攻击物,只能曲起手臂,护住头颈要害。
于是那挥舞的石缸结结实实砸在她的小臂侧面,‘砰’的骨骼撞击的闷响下,属于人类的手臂皮肉登时红肿起来,她手背的皮肤也划破一道长长口子,猩红的血线瞬间没入袖子。
虞妗妗扯出一个冷笑,似是感觉不到疼痛,反手攥紧沈明意的手臂向后一拧。
女人忍不住痛呼出声,天旋地转间,被钳住手臂压制在桌面上。
她想要挣扎,但动弹一下整条手臂的关节都剧痛难忍,压制她的力量简直像座小山。
“我劝你老实趴着别乱动。”虞妗妗的瞳仁还紧缩着,一对招子又圆又凶
() 。
她骨子里都是兽的野性,一旦动了怒或起了杀心,很难快速平复,此时更是流露出猫的习性,如受伤的流浪猫一般习惯性地舔舐了下仍在刺痛流血的手腕伤口。
“否则控制不好力道,我会捏碎你的骨头。”
“你…不是人。”沈明意深深吸气,头皮发麻。
她虽在这个诡异的女人身上察觉不到阴气,但那双竖瞳,压制她的怪力……都足以说明此女不是人类。
若是异类,应当就不是天师府的人,还有得商量。
沈明意抱有一丝幻想:“你想要什么?还是和知安有仇?只要你放……”
不等她示弱的话说完,楼下发出嘈杂的声音。
“大人,你怎么样?”听到楼上噼里啪啦的动静,祝檀湘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二楼,神情焦急而担忧。
与此同时接到徐静和的通知,周围待命的天师府分部成员几乎和他同一时间闯入店门,紧随其后上了二楼。
为首之人明显作术士打扮,冲虞妗妗抱拳示意:
“您就是虞前辈吧?我们接到徐师姐的调令,来协助您缉拿案犯。”
“我没事。”虞妗妗先回了祝檀湘,而后垂眸道:“这人就是沈明意,人我交给你们了。”
“她同伙抓到了吗?”
“说来惭愧,我们只堵到了三人,估计还有其余同伙已经逃掉了。”术士面带愧色。
虞妗妗:“后续抓人是你们的事,尽快提审她,我需要拿到她的口供和证据。”
“虞前辈放心。”
看到天师府的术士在虞妗妗面前如此恭敬,沈明意眼眸瞪大,满是不可置信和不甘,但也只能和噶玛巴布瓦一齐被拷着押送往分部。
待人被天师府的成员带走,虞妗妗才注意到身侧的祝檀湘仍抿唇看着自己。
虞妗妗偏了下头:?
这么一张苦瓜脸瞧着她做甚么?
“大人,你受伤了。”
徐静和听到,也忙问:“受伤了?伤到哪了严重吗?”
“……这算什么伤,划了道口子而已。”虞妗妗满不在乎。
过去在山野中修行,比这更严重的伤势、甚至濒死的时候多了去,不得了变回猫身舔舔伤处,就是她过去以来的疗伤方式。
祝檀湘气笑了声,不管她只扭头问身后的人:“有酒精和纱布吗?”
负责收拾残局的分部成员正偷摸瞟他们,他这么一问,这人有种被偷窥抓包的心虚感,身子一抖嗦,“有!我去给你拿。”
他们是术士,确实会点术数,但也是血肉之躯,受伤了会流血严重了会死亡。
故而为防止出任务受伤,每次随行之人中都有精通‘医术’、携带基础药物和医疗用品的同伴。
“谢谢。”取了酒精纱布,祝檀湘道谢后向虞妗妗伸出手:“大人把袖子撸起来。”
虞妗妗不甚自在地吸了吸气,“真不用,这种伤放在以前……”
“以前是以前,大人已经不是刀枪不入的躯体了,也不是独身一人。”祝檀湘在她面前难得露出了肃色,目光坚持:“你受伤,我会担心。”
“是啊虞妗妗,你现在好歹也是半个人类,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徐静和也叹道:“遇到敌人手段能不能委婉些,别动不动就拼命。”
“今天是沈明意手段不深,只伤了你的皮肉,那改明遇见个狠角色还能如此轻松么?”
“是。”
祝檀湘眼睑低垂,徐姐说的这些话也是他想说的。
虞妗妗唇瓣微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若是以前,她早该嫌弃两人矫情,偏生这一刻她却生不出什么抗拒的心情。
看着伸在面前的手心,僵持了片刻她还是有些别扭地探出手臂,露出伤口。
伤处出血量不算少,只是都流入袖口被布料掩盖。
祝檀湘用酒精棉擦拭着伤处周围和干涸的血痕,动作很轻,似是怕酒精太过刺激会让她感到疼痛,他凑近些吹出凉风安抚伤口。
他保持低首时,虞妗妗能看到他挺拔的鼻梁,颤动的睫毛。
“疼么?”似是察觉到她出神的目光,青年眼皮抬起,语气是关怀的。
视线四目相对近在咫尺,虞妗妗反而先立即偏头,移开了视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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