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朗空万里。
休整过后,谢茉浑身焕发蓬勃朝气,灿烂阳光仿佛都映衬在她白皙秀致的脸庞上,照亮每一个与她碰面之人的眼眸。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赵梦。
那天分别后,王东兴说了一箩筐好话哄她,她当时作态不计较,可不计较的对象只限王东兴,她把所有负面情绪一股脑算到谢茉头上。
既然结婚了,为什么不在撞面的当口立时躲开,自己之前已告诉谢茉王东兴曾打探她;谢茉又为什么要炫耀丈夫拉踩贬损王东兴,是以此嘲笑自己远不如她吗;还有,谢茉那不时飘向自己的同情眼神……她果然瞧不起自己。
……
可她又有什么了不起?她丈夫出息,日子顺遂,工作蒸蒸日上……她过得好,自己可不一定就比她差。
然而,谢茉所说又部分属实……
赵梦敏感的内心搓来揉去。
谢茉且顾不上她。周一惯例要开大会,汇报上一周工作成果,梳理反思优缺处,总结经验,安排部署一周工作。
带上笔记本、钢笔,在大会议室角落坐下,摊开笔记本,转开笔帽,时不时低头记上几笔。
扫一眼会议室众人,经前些天邢主任严肃批评之后,会议上开小差的情况明显好转,至少表面如此,谢茉斜瞥一眼边上的易学英,她状似在写会议记录,可纸页上却画着绣花鞋样子,不远处奋笔疾书的男同志,他倒是写了大半页字,可谢茉仔细一瞧,嗯,字不错,是一阕伟人的词。
而谢茉并未磨洋工,她确实在专心听领导讲话。
农忙告一段落,本周两个议题,修路和推选学农人员。
修路是个惠及周边社员的大好事,方便人员和物资的流通,通往县城的这一路路况着实堪忧,那颠簸劲让她记忆犹新,这会儿想想尾椎骨就隐隐作痛。何况,路面坑坑洼洼也容易引发安全问题,扭脚、翻车摔倒的实例比比皆是,群众反应热烈。这路是必要修的。
但修路工期长,所费人工多,物料需求量同样不小,打给上级的修路报告最近才终于通过,相关问题先时已多方开会讨论,这次只是再一次明确施工步骤。
接下来便是学农人员的讨论。
易学英戳戳谢茉胳膊,扯了扯嘴,丢给谢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谢茉便明了这里头藏着曲里拐弯的门道。
果不其然,一出会议室,易学英就拉着谢茉小声八卦:“李友明是烈士遗孤,原则上要倾斜照顾,但他且争不过另外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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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学英摆摆手:“陆她公公是村支书,人面广,和举手的很多人都说的上话。另一个赵爱党,他爸早早找亲戚朋友借了一圈钱,这个档口用来干嘛的,你说呢?”说着,易学英还朝谢茉抬
() 了抬下巴。
顿了顿,易学英把话又拐到李友明身上:“李友明家里就还剩一个迈不动腿的爷爷,和叔伯早些年就因为他爸的抚恤金闹掰了,这些年见面都不说话,他干活倒不惜力气,可人却木楞的不得了,不会说话,更不会来事,谁见了都说一句老实头,可那有啥用。”
公社这回只派一个人去上面学习,学习半年后,学成回来作为技术骨干直接安排到农技站当农技员,拿工资,端公家饭碗。
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但僧多肉少,只能各显神通了。
谢茉忖了忖,说:“邢主任镇着呢,不至于太离谱吧?”
易学英给了谢茉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人选的最终确认还要再开会表决,谢茉想着她按本心选就成,这事儿在脑子里晃了晃,就被她搁置了。
下午临近上班,谢茉正伏案整理资料,门卫大爷领着一脸苍白羸弱的王小妹来到办公室门口。
“小谢,这位女同志说来找你的,你认识吧?”门卫大爷探头问道。
“认识的。”谢茉赶紧起身,跟门卫大爷道过谢,将王小妹领到椅子上坐下。
王小妹眼眶通红,眼球布满红血丝,满身拘谨不自在,讷讷地又是道歉又是道谢,谢茉见她紧张,想给她倒杯温水捧着缓缓,提起暖水瓶才发现是空的,叮嘱两句她匆匆去后院厨房打水。
谢茉打水回来,靠近办公室门口,渐渐听清里头传来的话音:“……真是什么人都能带进来,丢了坏了东西她赔啊?她当这是哪里啊,这是单位,不是她家,更不是乡下随便窜门的农户,能死她了。”
一听音,就知道是赵梦。
声音不大,但阴阳怪气,格外刺耳。
谢茉踏进门,朝惶恐不安的王小妹安抚地笑笑,给她倒了大半茶缸水,才转身问赵梦:“你知道公社全名叫什么吗?”
赵梦明显想了一下,继而脸色一变:“说这个干嘛?”
谢茉不理她,自问自答:“人民公社。人民公社这名称,并不是领袖或哪个领导起的,也不是哪个政府部门取的,它是由群众取的,是由群众首先挂出印刻‘人民公社’四个大字的招牌,所以说,公社它是一个从群众中来,又要反馈服务群众的组织。它最要主要的职能是服务群众。”
正说着,袁峰踱步过来。
谢茉直接转口问袁峰:“科长,咱们公社成立是不是为了社员服务的?”
袁峰凝眉肃脸:“当然是,为人民服务一直是我们的总章程。”
“那赵梦同志排斥到访的社员,甚至说出社员在咱们办公室,要是丢了坏了这样无端恶意揣测的话,这是不是大不应该?既要服务社员,那我们不是该亲切接待、帮助上门的社员?社员来了,总不能让人在太阳底下罚站吧?我在办公室给社员找个座,去跟人家倒杯水,有错吗?”谢茉口齿清晰,语速不快不慢,说得入情入理。
袁峰点点头:“你做的很对。”
赵梦脸色渐渐青了。
她瞧见谢茉领人进来又出去(),虎鹒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她就愤懑烦躁,火气一时控制不住,便借由鹌鹑似的缩在椅子上的女人,发泄对谢茉的怨气。
她越说越烦不说,还被谢茉抓个正着,当场用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给撅了回来,偏偏她还找不到反驳的突破口。
哑口无言。
更加郁愤。
谢茉还没说完呢:“还有,赵梦同志刚才一口一个‘单位’,一口一个‘农户’的,农户怎么了?咱们服务的广大社员多数是农户,看不起农户,你能服务好群众吗?你能做好工作吗?我记得赵梦同志也出身农户吧,你父母如今仍是广大农村社员里的一员,那么你这是在看不起生养自己的父母亲吗?”
这话直戳赵梦脊梁骨。
出身农村始终是赵梦心中的灰点,她努力讨好舅舅一家人,在单位霸着“广播”这一时髦工作,全是为了洗脱身上的泥腥气。
她感激父母,也怨怪父母。感激他们从不重男轻女,力所能及的对她好;又忍不住怨怪他们,为什么没把生成城里人。
很不讲道理。
但这就是她矛盾又真实的内心。
谢茉这话直接揭开她的粉饰,露出她最不愿面对的真实内里,这一刻赵梦藏起里,藏起她的狼狈和卑劣。
为什么要戳破?!
赵梦猛地抬眼,不善地看向谢茉。
谢茉面不改色,质询她:“为人民服务这是领导的指示,你却在这挑拣人民,连领袖的教导都不能贯彻施行,你对领袖的拥护体现在哪里?”
刚刚心生忿忿的赵梦,听到这一句质问立马吓白了脸色。
赵梦肩膀颤抖:“我没有,我没有……”
谢茉反问:“怎么,忘了?刚才不正是你口口声声抬高‘单位’,贬低‘农户’,摒弃‘人人平等’这句写进宪法里的话,自行把人分三六九等,你自以为在单位便是‘官’,便高人一等了?你这是官·僚主义复·辟,你这是思想开倒车。”
赵梦尖声喊:“你这是乱扣帽子,诬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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