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兴——”
就在谢茉微微点头准备赶快骑车甩开王东兴直勾勾盯视的时候,她听见这道耳熟的惊喜女声。
下班时分,休息日前一天,人人着急往家赶。
这会儿院里人已走了七七八八。
赵梦便缀在末尾。
她这几天工作量骤增,比得上农忙抢收,空档里想想自己和王东兴之间那点事,跟被喂了一口山楂糕似的,酸酸甜甜。她拾掇好东西,一边儿朝外走着,一边儿思量着明儿去县城主动寻王东兴是否太不矜持,刚到大院门口,抬眼却恰好瞧见心里头念着的那个人正站在几步外,欣喜脱口而出。
赵梦正准备举步往前,眼尾余光蓦地瞥见身侧立着一抹眼熟的倩影,敛了敛嘴角弧度,抿了抿唇,她重又扬起脆甜的嗓音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王东兴几不可见地迟疑一瞬,点头“嗯”了声。
回应完,他偷眼去瞧谢茉。
他的确打着看寻赵梦的旗号堵在这儿,但究竟是否裹带其他不见光的小心思,他自己清楚。
不然,他完全可以堵到赵梦家门口附近,或者休息日从从容容前来,而非像这般急吼吼掐着下班的点疾驰而来。
只是,现今他不便也不敢将小心思宣之于口。
上次汇演结束后,他就被叔叔提溜回去狠狠训斥了一顿,前所未有的严厉,之后又耳提面命告诫他,以后不要再惦记谢茉,更绝对不可再去招惹谢茉,否则会葬送全家人前程,因为谢茉爱人,那个叫卫明诚的年轻军官,他背景深不可测,抬抬头能顶到天,惹毛人家,稍动一根手指头都能轻轻松松把他们爷俩碾死。他虽心惊肉跳地后怕,但那股心痒到底难除。
今儿的谢茉一如既往让他心悸。
她穿了一件长袖白衬衫,外罩一件米色的针织衫,裤子军绿,脚上一双白色球鞋,抬手间,细白腕子上表盘和银色链条反射着橘色日光,那是一种清丽又隐透棱角的美。
她冷淡的扫来一眼,王东兴下意识屏住呼吸,浓淡适宜的眉毛下面,那一双秋眸如黑白玻璃珠子,眼光是冷的,偏倒映的斜阳是暖的,冷暖碰撞,反映出惊心动魄的殊色,画龙点睛般,激活一整副美人图。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漂亮。而她甫一出现时,身上逸散的慵懒恬淡也令人舒服至极,春日午后的感觉突然袭来,让人失声失神。
美貌、气质均不流于俗的姑娘,此刻便近在咫尺,王东兴心头痒意愈浓。
闻听王东兴的肯定回答,赵梦嘴角掩不住地上翘,问:“等很久了吧?”
王东兴心不在焉地应道:“没一会儿。”
赵梦若有所觉,这才仿佛刚瞅见谢茉,扭脸喊了声:“谢茉。”
顿了顿,赵梦面带赧然,咬了咬下唇,略扭捏地介绍:“王东兴……我对象……你们应该是认识的。”
闻言,谢茉不由地挑起一边儿眉梢。
这才多久,赵梦居然跟
王东兴谈起对象了。
王东兴干咳一声,侧眼朝谢茉瞄去。
和赵梦谈对象这事儿,他虽不十分情愿,但也半推半就。
上周日,他在县委家属院碰见赵梦,赵梦长相清秀,她又会打扮,五分的漂亮被她拾掇出八分,他当时心念一动,便约赵梦一起去看电影,电影院光线暗淡,并排挨坐在一起时,赵梦身上属于女孩子的馨香一个劲儿地朝他鼻子里扑,勾得他心猿意马,那双手就不受管束,抹上了姑娘的细腰……送赵梦回家属院时,俩人黏黏糊糊,他手还黏在赵梦腰上时,被赵梦舅舅家的大女儿瞧见了,赵梦舅舅陈主任不好惹,赵梦她舅妈更不好惹,而赵梦又一副含羞带怯的娇俏模样,心思电转间,他默认了赵梦的羞涩,以及陈表妹的打趣。
他和赵梦算是处上对象了。
两家长辈乐见其成,二叔更是对他谈对象这事大加赞同。
他也不后悔,赵梦总归不坏。
只在谢茉公开和赵梦谈对象,他却莫名有点心虚。
谢茉颔首,怪不得这周赵梦人安静下来了,但瞅向她的眼神古古怪怪,却原来跟王东兴谈上对象了。可偏偏赵梦这对象曾在赵梦跟前表露过对她的兴趣,于是,由“情敌”、“最后赢家”之类的身份演化出的复杂心理交织在赵梦心中,导致赵梦看向她的目光奇怪难辨。
谢茉暗哂一声,淡笑着说:“恭喜,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一步。”说着,谢茉把自行车推出门槛。
“唉——”王东兴急忙出声阻止谢茉,推车挡在路中央,“既然都是认识,又碰巧遇上,索性我做东,咱们一起下馆子,最近饭店供应大闸蟹,正好一起去尝尝鲜。”
谢茉扫了一眼王东兴和赵梦,说:“王同志,你别客气了。你是赵梦同志的对象,又特地来找她,必是不想外人打搅的。”
王东兴忙说:“没什么要紧事,更没什么打搅不打搅的,我这边还杵着个六子呢。”说着,他伸手指了指那个一脸扭曲的黝黑青年。
谢茉意味深长地瞥一眼赵梦。
这个男人的确不行,嘴上说得再花团锦簇,行为骗不了人,说什么对象,说什么专门来找,偏要拉一个不相熟的漂亮女同志一起吃饭干嘛?征求过你这个对象的同意了吗?考虑过你的心情和立场了吗?他紧追不舍,又有什么居心?
所以,看清他人渣底色了吗?
赵梦脸色一点点僵硬。
兴许察觉了谢茉的视线落向,王东兴后知后觉转头问赵梦:“梦梦,你看呢?”
赵梦胸口剧烈起伏两下,凝着一抹假假的笑,说:“那就一起呗,人多热闹。”
顿了顿,赵梦长吁一口气,表情自然少许,对谢茉说:“我先前就应承了你一顿饭,今儿正好兑现。”
谢茉扬扬眉,不再多说,直接拒绝道:“今天可不行,我爱人等我回家呢,回去晚了,他该着急担心了。”
赵梦一下子笑开,嗓子都吊高几分:“哎呀,知道你跟你爱人感情好的不得
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盼着,你快回去。”
谢茉眸光熠然一闪,微微笑。
王东兴紧跟着插嘴:“卫同志我也认识,叫出来一起吃好了,交个朋友嘛。”
王东兴发热的脑袋这会子降温了,“事业心”盖住“色心”,想及头一回来找谢茉却撞上卫明诚,上回在工人文化宫寻谢茉又被卫明诚撞破,这两次过程都不大愉快,卫明诚应当很不待见自己,再想想卫明诚的深厚背景,王东兴觉得最好可以和卫明诚化干戈为玉帛,大不了他以后彻底端正对谢茉的心思。
若能将卫明诚叫出来一杯——哪怕一瓶高度酒水——抿恩仇,他明日前程比不局限在这巴掌大的县城里。
虽然叔叔让他安分,少出现在卫明诚跟前,但不碰面不和解,哪来日后坦途。
门口三不五时走出一两个匆匆回家的人影,看门大爷还不时朝几人张望两眼,谢茉撕闹开,她丢不起那人,更不想单位里冒出有关她的红色绯闻,心头烦躁不虞,话便不好听起来:“他最近很忙,带队拉练,陪领导走访视察,熬夜拟定训练方案……哪来时间陪客吃饭。”
“他对工作一向认真专注,保家卫国,保障人民群众人身和财产安全,桩桩件件均马虎不得,所以他从不迟到早退,更别提旷工。虽屡屡受领导表扬,但他是真的很辛苦。”
“不比你们保卫科工作轻松,纪律也相对松散,上班迟一点,晚一点没关系,下班快一点,早一点也没关系,旷班也成,毕竟,只要上头有人,工作是丢不掉的,所以,脸皮厚不厚,负不负责任,态度疏懒不疏懒,有没有仗势凌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对吧?”
谢茉一脸漫不经心。
王东兴:“……”这话什么意思?是他多想了,还是她果真在骂他脸皮厚,不负责,态度不端正,仗势凌人?
可她没指名道姓,他着急忙慌辩解,岂不是不打自招?因此,他只能说:“我今天换班来的。”
谢茉却愣了一下,说:“你别多想,我没说你,你千万别误会。”
成年人的世界,总有那么些心口不一的时刻,往往否认得越真诚,那透出来的意思越肯定。
谢茉这言辞态度,就差明说“我就是在骂你”了。
王东兴讪讪笑笑,点头。
“再说交朋友,我和我爱人都认为交朋友是件严肃的事情,朋友是自己选择的家人,因而朋友贵精不贵多,见过一两面,甚至共事过一段时间的,如果观念不契合,为人处世等方面不合拍,也称不上朋友,顶多算熟人。我其实挺反感明明没什么交情,却张口‘朋友’闭口‘兄弟’的人,总觉得这类人奇奇怪怪的,交情不深却硬扣上亲密称呼,是想讨巧攀附,还是想狐假虎威的借势?总之,脱不开为己谋私利。把人当傻子,我恨不能将人从我眼前清除。”
谢茉一边说,一边半笑不笑地看着王东兴。
王东兴:“……”他脸都青了,不知所谓来了句,“多个朋友多条路……”
谢茉伸手一指
() (),??“偔▁[()]▁『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你现在就挡我路上了。”
“哦哦。”王东兴下意识闪开。
谢茉点点头,未再多看三人面色,更未多费一句口舌,毫不迟疑地蹬车离开。
身后,赵梦目送着谢茉离去,眼底明明灭灭,最终化为一堆冷寂的冰渣。
***
谢茉回来的时候,卫明诚还没到家。
换上衣服,谢茉便开始准备晚饭,“嘟、嘟、嘟”她茄子都滚刀切好了,卫明诚也不见回来,心下正疑惑,孙营长的大侄子,小妞妞的大哥哥大军来了,站在门槛内说:“谢阿姨,我叔叔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卫叔叔今天和你家隔壁的杨伯伯被领导叫去办事了,说可能晚点回来,不用给他留饭。”
谢茉笑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大军。”
又拉住转身要跑的大军,谢茉去屋里开铁罐拿了几块饼干,又捎带三块奶糖递给大军:“呐,谢礼呢。奶糖和饼干记得留一份给小妞妞哈。”
大军重重点头,开开心心接过饼干和奶糖。
谢茉又问他:“小妞妞现在去上托儿所了吗?还是你婶子带着?”
大军说:“去托儿所了。”
大军八九岁,因早早离开父母,托庇在叔叔婶婶家,比一般同龄人懂事,但终究年纪少,面上表情遮掩不住,这会儿提到婶子顾青青,他脸上的笑就往下落了落:“婶子说照看不过来。”
“嗯。”谢茉不置评价,心里却运转开了,听说领导遭不住姜大花的三哭四求,又体谅她家庭确实困难,训斥一顿,惩罚一番,又同意她上岗了。
上回田红梅说顾青青和姜大花行止亲近,兴许是为了与姜大花打好关系,希望姜大花可以多照看小妞妞几分,毕竟,如果小妞妞回家再告状,顾青青就不好一再将小妞妞推去托儿所。孙营长不能答应的。
可能吧?
大军又去隔壁杨营长家传了话,这次没“谢礼”,他也不失望,一溜烟跑回家,给弟弟和小妞妞一人兜里塞一块奶糖,再把饼干分了。
兄妹三人正珍惜地小口抿着饼干,顾青青从厨房探出头看到了,脸色不自觉沉了沉。
大军瞧见,一耷拉眼,说:“饼干是谢阿姨给的,没拿咱家的。”
顾青青抬头瞭一眼堂屋,笑着辩说:“家里饼干就是专门给你们兄妹三个买的,不禁你们吃,只不过待会就要吃饭了,怕你们吃零嘴待会儿没胃口,你这孩子就是多心。”
大军瞅一眼从堂屋出来的叔叔,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不过嘴里的饼干却全失了味道。
是不禁他们兄妹吃,但他每回去掀罐子盖时,她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跟防贼似的,他多拿一块,她就又叹气又冷哼,摔摔打打,一眼一眼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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