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真好。
锣鼓阵阵,鞭炮齐鸣,迎亲的队伍声势浩大,场面壮观,欢闹声不绝于耳。路过的人忍不住停下脚步,视线追着看去凑个热闹,沾点喜气。
都说严府的蒋夫人勤俭持家,但该花钱的地方绝不小气,即使是沉府里的人听到这种仗势也忍不住惊讶于这大手笔。
坐在铜镜前的姑娘已经准备妥当,只差盖上盖头。
女孩的长相算不上惊为天人,气质偏淡雅清冷,杏眼里是不入尘世的疏离,又带着几分成熟。
像是一朵清雅的白荷,静静开放,花瓣上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摇摇欲坠。
即使婚服在身,添了妆容,也不会被称为娇艳。若细究起来,还有几分呆气。
“哇——落落姐,你这也太漂亮了!”沉妙瑜使劲儿夸夸。
姜落细瞧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道:“是梁夫人手巧。”
梁芸梦听了这话,不由得笑道:“姜姑娘也会说些讨人欢心的话啦。”
不解的视线对了上去,姜落不明白梁芸梦的意思,这是实话,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好看的。
“这孩子。”梁芸梦跳过了这个话题,瞧了一眼窗外,随后从匣子里拿出一支木簪递交到姜落手上,再次叮嘱道:“到了严家万事小心,万一遇到了危险,只管把这根簪子交给云枝,她知道该怎么做。”
云枝是沉千海安排的,能文能武,作为姜落的贴身丫鬟。
严佑德才兼备,声名在外,但沉千海也要以防万一,有备无患。
毕竟人是会伪装的。
尤其带有阅历的上位者。
姜落起身再次道谢,她原先以为是帮沉家解决麻烦的,结果倒是截然相反。
他们连嫁妆都是认真准备的。
沉千海是这样安慰她的,“沉家虽比不上严家,但也不是小门小户,小钱而已,姜姑娘不必介怀。再者,不能叫他们看出端倪吧。”
姜落没有多说,但心里已经默默掰着指头算上了。
梁芸梦慈爱地替她整理着额前的几缕青丝,拿起崭新的红盖头盖了上去,盖头的流苏从她眼前坠落,视线再无其他。
梁芸梦对沉妙瑜交代道:“小瑜,你就别瞎晃悠了,叫人看到了不好。”
沉妙瑜送姜落走的时候还有些哭鼻子,就算知道姜落现在看不见,也依旧用力挥手,一开口便是浓重的鼻音,“落落姐,一路平安!万事小心!不要忘了我!”
金黄色的流苏上下晃动,最终转身而去,留下一道赤色身影。
红盖头挡住了姜落的视线,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半封闭的状态,失掉了安全感,饶是过了这么久,她还是害怕这种空间。
姜落先开始还能清楚地辨认出沉千海的声音,再后来鞭炮齐放,周围人声鼎沸,她便是什么情况也不认识了,只觉得身处一片混乱之中,忽高忽低的声音在耳边炸成一团。
“小心。”
一片庞杂之中出现一道特别的声音,犹如清泉与溪间的石头短暂碰撞出火花,又匆匆流走,经过的痕迹快速蒸发。
姜落更多时候是坐在轿子里,有需要时则让云枝代为传达。
严佑提前两天去接亲,路上将车速放缓,原本一日有余的路程,刚好在婚期之时到了严府。
一路顺利。
那鼓吹喧阗的场面重现,坐在轿子里的姜落被炸得恍惚,忍不住按了几下耳朵,慢慢忍受着适应。
剩下的一切按部就班,她按照所学习过的礼仪,努力将每个流程所需要的事做到最好。她现在代表的是沉妙瑜,是沉家,不能让任何一处受人诟病。
送入洞房后,一切才算是告一段落。
这两天一直神经紧绷的姜落坐到那柔软的床榻上时,只想把身心都交出去,一路上没怎么走动,仍觉精疲力竭。
她不知道外面具体是什么时辰,但离晚上一定还有些时候,现在只需要坐在床上安静等待。
姜落想着想着,眼皮就开始变得沉重,只好不断捏着自己的手,提醒自己不能睡。无奈眼皮下沉,又遇到了舒适的环境,整个人松懈下来,抵抗的意识更轻了些。
眼睛终究还是闭上了。
姜落没有睡多久,脑袋往地上啄了几下就清醒了,她睡眠状况不好,难以入睡也容易醒,所以眼下有轻微的黑眼圈,她照镜子的时候就知道梁芸梦特意用脂粉给她盖住了。
又这样静静地等待了很久,除了中间有丫鬟进来点上喜烛,再无他人造访。
新郎还没来,肚子倒先抗议了。
姜落忍了忍,后面实在饿得有些胃痛,担心失态。她仔细听了听外面,没有走动的声音,于是悄悄撩开了一角的流苏,往外面一瞧。
桌上摆放着霁红玉盘,里面盛满了红枣莲子核桃等,样子很是精致,喜秤旁边立着贴有囍字的酒壶,在烛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银色光芒。
姜落一手撩着盖头举在额前,另一只手在果盘上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轻轻一捏红枣——
无核。
她这才拿了两个垫肚子,快速退坐到了床榻上细嚼慢咽。
咽下最后一口,姜落麻利地整理了一下盖头,一搓手指,将腰杆挺直,调整视线。
一切刚收拾好,下一瞬敲门声响起,房门被推开。
脚步声接着响起,姜落心里咚咚直跳,不免紧张。
“小姐,严少爷让奴婢端了些吃食来。”原来是云枝。
云枝放下手中的托盘,扶着她到桌前坐下。
桌上摆好了小米粥,枣糕,清蒸鸡,白煮肉,酸甜汤……富贵人家的吃食在菜品和样式上,都极具讲究。
“我一个人吃的?”这晚餐都快赶上她家的年夜饭了。
“严少爷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让我端了些来,分量不多的。”
样样都有,都是小份,不过已经够了。
“那你——”
“小姐放心,奴婢吃过了。”
姜落这才开始动筷,毕竟两个枣子确实不大够。
饱腹过后,姜落反复漱口几遍,整理好后坐回了床榻,云枝将盖头重新盖回,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出去了。
时间慢慢消逝,喜烛滴下蜡油,此时,房门再次被推开。
微风使得烛火轻晃,隔着布料带来的不安全感再度升起。有了刚刚的打断,这次倒没有那么紧张。
渐近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房间里一步又一步地扩大,黑色长靴在她面前站定,飘来轻淡的松木香,清晰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抱歉,久等了。”
销声匿迹的清泉越过了顽石,在溪间潺潺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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