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席知畅快地聊了一夜,累了便呼呼大睡。严佑听了一夜后倒是神清气爽,聘书和拜帖也迅速写好,吩咐人照办。
心里出现了期待,便不觉得这是一种折磨。
按日子算来,拜访沉府也就是后天的事,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
在还没拜访之前,严佑心里以为,这婚事定然是不成的。
三月的桃花开得正浓,饶是粉色浅淡,也避不开这春日生机。枝头的鸟儿向来随性自在,它心里高兴了,就要在某家的枝头上唱上一曲。
今日沉家外头的喜鹊正叫得凶猛。
“小女体弱,这桃花天里最容易伤风冒寒,可得做好准备啊。”
严佑觉得不对劲,起身朝沉千海作揖礼,诚然道:“抱歉沉老爷,在下没能听明白您的意思。”
沉千海神色和蔼,“哦,就是——尽快完婚的意思。”
聘礼最终还是聘礼,成不了赔礼。
严佑离开沉府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台阶已经踏下走完仍觉得步子没踩实,一路上心不在焉,直到人站在严府门口,他才回神。
正值傍晚,天色渐暗,天边削出一层一层的云逗留于远方。
严佑那颗起伏晃荡的心在看见蒋蓉之后回到了一潭死水中,空荡乏味,奇怪得像没有回声的山谷。
他按住了挣扎的自己,这就是他本来的生活,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幸运,没什么好唏嘘的。
蒋蓉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迭,静等严佑行礼之后开口,“谈得如何?”
“回母亲,一切顺利。”再抬头时,严佑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异样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同以往无异的从容和冷静,一眼看去便觉心安。
蒋蓉点头,并未露出满意或者失望,“婚期可定下了?”
“定在五天后。”
室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蒋蓉忽然低声笑了,笑出了眼角的鱼尾线,笑容真诚不失优雅。
严佑当然明白蒋蓉是在为他开心,甚至还有揶揄的含义,是在笑他心急。
“那便好生准备着吧。”
严佑没想解释过多,只是点头应道,“是,母亲。”
他退下后,蒋蓉叫来了柳嬷嬷,想要再多叮嘱些。
柳嬷嬷见蒋蓉面色喜悦,猜也是婚事成了,“恭喜夫人。”
蒋蓉换了媒人,心里忐忑。本来第一次对刘媒婆的印象不好,心里也有些瞧不上,觉得这桩婚事更是不成,便没有像以前一样先去拜访,现在看来甚是失礼。
严佑把婚期定得这般早,显然也是心里高兴的吧——这次她一定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恭喜的话留到五日后说也不迟。去沉府的拜帖可写好了?”蒋蓉收拾好情绪,又恢复了以往的典雅庄重,“仔细打点着,可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夫人说的是。”柳嬷嬷朝门口望去,那正是严佑刚刚离开的方向,看样子是去书房,“可五天……会不会紧张了些?”
蒋蓉脸色放缓,语气多了自豪,“就算婚期提前到明日,他也能给办妥。”
“我说,婚期又不是明天,你赶这一趟干什么?”
秦开舟正翘着腿舒坦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视线随着右手转起的书上上下下。
严佑提笔蘸墨,继续专心写自己的,“下次从正门进来。”
“别呀——”秦开舟一把收住正往高处旋转的书,抚平刚刚的卷痕,憨笑道:“要让你娘知道,我这不白来了。”
秦开舟是个纨绔子弟,小时和严佑在一个学堂,赖着他当保护伞。夫子也不惯着,因此严佑总因秦开舟而受牵累,蒋蓉也自然不喜欢这个让自家孩子无缘无故跟着受罚的秦开舟。
她但凡在严家看到秦开舟,不说赶他出门,断不会给他好脸色,秦开舟也不自讨没趣,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偷偷爬墙的毛病。
秦开舟从太师椅上下来,凑到严佑旁边,对他挤眉弄眼,“你这婚期都定下了,我这做兄弟的当然得送你点好东西。诶,这本书你先拿着。”
严佑搁笔接过,书封上没有书名,加之秦开舟那洋洋得意的表情,他接过书后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疑。
秦开舟抢先一步按住他的手,示意不要打开,只是神秘兮兮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呢脸皮薄,你娘更不会让你看这些,但夫子说了,学无止境,必不能孤陋寡闻吧?新娘子要是不满意,一脚把你踹下床,可别怪我这个当兄弟的没提醒你。”
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但严佑隐约知道是什么了。
“你该不会……”
“诶!不用感谢我!”秦开舟啪的一下往他肩上一拍,跳到一旁,脸上一副‘我真仗义’的表情,“找个时间好好学习一下,我相信你的学习能力!”
话毕,他朝外一望开始黯淡的天色,嘴里嘀咕一声,“我得走了,可不能回去晚了。”
“……恕不远送。”
秦开舟一个箭步冲到门外,跑了几步又折回来,带着几分警告的眼神看着严佑,“你要是不看,咱们俩就绝交。”没等严佑回复,他又急匆匆跑开了。
严佑捏着书脊,犹豫了一下,拿远了些,随意选了中间一页打开,静静凝视着上面的内容……
他缓缓别过头,合上了书本,样子颇为镇定地将书放到了一边,其实指尖发烫,还是有些慌乱。
书上的绘图让他翻了个正着,本想闭眼摒弃杂念,却没想到那画面上一男一女赤裸相对紧密贴合的样子更加清晰。
严佑默默将那本书再推远了些,起身快步到了门口。
春日夜晚的风足够凉爽,脑袋里舒服的只剩下飒飒风声。
心绪渐缓,严佑转头将视线落回那本书上,有些于心不忍。
他知道秦开舟为什么会送这个。
秦开舟在三年前便已娶妻,妻子名为厉寒玉,是厉家千金,学识渊博,远近闻名的冰山美人。
两人洞房花烛夜时,厉寒玉吃痛,一脚将秦开舟踹下床,说他不行。
秦开舟将这件事瞒得很死,事后又觉得委屈,便忍不住和严佑说上几句,讲他如何体恤自己的夫人,舍不得让她痛。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痕迹太明显,严佑本来只觉得奇怪,直到他今天这番话和这本书送到了他跟前,才算是确认。
说实话,严佑并不想要孩子。
他对严安鹤的私心太重,但因为自己这份私心而让未来的妻子蒙受不白之冤也是不应该的。
严佑自认为弊端讲得清楚,直言拒婚也没关系,想不通说了那么多还是得到‘尽快完婚’的答复。
脑子里想起游席知对他说的话,首先排除看上他这个可能——难道真是为了攀上严家这一层关系?
严佑越想越多,思绪弯弯绕绕的没完,刚吹空的脑子迅速被填满,却理不出一个所以然。
他愁着叹了一声,重新坐回桌前,打量起刚刚放在远处的那本书。
几经思考,终将手搁了回去。指尖温度回升,烛光下的身影黑作一团,影子的主人面红耳赤地翻了一页又一页。
*
云蒸霞蔚,日丽风和。柳吐黄金,梅含碧玉。
明媚的春光映照在人们的面庞上,柔和万分,尤其那办喜事的人。当太阳的温度传达上来,所有的愉悦和期盼都归结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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