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欢稳稳跨过门,步伐从容。
段淮月最先松下一口气:“我天!可吓死我了,沉欢,你没事吧——”
看他走路还算稳当,气息也均匀,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总归他能这么快回来,证明根本没有掉到悬崖下去,应当是及时抓住了什么,那想来大概没什么事。
傅沉欢嗯了一声。
段还说心有余悸:“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会掉下去啊,你一向挺稳妥的呀,怎么带着诺诺还这么不小心?幸好人没事。”
傅沉欢没说什么。
他略一抬手,向着还冲他弯腰行礼的霍云朗和原乐:“不必多礼。”
霍云朗脑中绷着的那根弦松下来,暗暗呼出一口气,原乐拍拍他肩膀。
在场的人,谁不是提着心?她自己也心里没底,好在虚惊一场,不过所有人中最该安慰的还是诺诺。
原乐想着转过身揽住黎诺肩膀:“别哭了诺诺……没事啦没事啦,看这小脸哭的,都冻坏了,我就说王爷身手很好,肯定不会出事的吧。”
她这样说着,黎诺却仍有一行眼泪流了下来,甚至有些茫然的看了原乐一眼。
原乐只当她还没回过神,便安抚地冲她笑笑。
凌钊走上前来,停在黎诺身边,语气淡淡的:“这样的天气,跑动最是伤身,眼下既然虚惊一场,便早些歇着吧。”
他看向段淮月,“黎姑娘的药你去备一下,我累了,先回房了。”
他走时瞥过黎诺一眼,面.具下的目光不咸不淡,略有疑虑。
黎诺却也注意不到这些了,她从刚才就一直是呆呆的状态,像是吓坏了、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这模样实在招人疼,段淮月看的不忍心,连忙招呼傅沉欢:“沉欢,别站着了,快过来呀,你以后可要注意一点,不要把诺诺带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了,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你看看——把诺诺吓得,我看她刚才都要急疯了,还不赶紧过来哄哄。”
不用他说,傅沉欢已经走到黎诺面前。
他身形高大挺拔,站在黎诺面前,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进去,黎诺抬起含泪的双眼望着他,细弱的身躯不知因何而微微发抖。
傅沉欢没说话,单手将黎诺揽进怀中,她身子冰凉的没有任何温度,他下意识抱紧了些。
段淮月露出些许欣慰的笑来,离得近了,他才看见傅沉欢右手受伤,掌心血肉模糊。
他指了指,“手受伤了,赶紧包扎一下。”
傅沉欢道:“没事,皮肉伤。”
看起来确实不算太严重,只是一道深深划痕和一些细小刮痕,比起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段淮月点点头:“还行,看着是没伤到筋骨,”他判断着划痕的样子,“是不是掉下去的时候,伸手握住哪块凸起的石块了?”
“嗯。”
“哎呀……真是苍天开眼,你算幸运的
!”这口气缓过来了,段淮月才想起来说,“沉欢,我从小在这长大,对那悬崖再清楚不过了,那下面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幸亏你功夫好反应快抓住什么!真掉下去了——唉……我都不敢想。”
黎诺内心冰凉的听着这些话:她刚才已经表达的很清楚,段淮月知道傅沉欢在西北坡坠崖,自然认为傅沉欢是在鬼门圈走了一遭。
而傅沉欢并不知晓那悬崖的奥秘,即便他从南坡掉下去,可他并没有真正掉落,而是抓住了壁上石块,所以,他也必然认为底下是万丈深渊。
算来算去,终究还是出了错——她没想到,沉欢哥哥的武功强大到如此地步,就算猝不及防掉落悬崖,他竟能在转瞬之间抓住生机。
可是……可是,黎诺心中无不苦涩的想,可是她怎么办呢?
她要怎么解释?
计划落空,满盘皆输,她不能像最开始设想的那般,跟他合盘托出所有事情了。
她的满腹苦衷只能暂且压下,而此时此刻,她又如何说清自己在悬崖边那狠狠一推呢?
黎诺手足冰凉,大脑中有一道尖锐的刺痛,若不是傅沉欢搂着她,她几乎要站不住。
傅沉欢抱着黎诺,她身体什么状况他最清楚,转身吩咐霍云朗:“整编龙州军就地歇息,万不可弄出太大动静,这里是两国交境,要小心些。”
霍云朗自然明白:“是,王爷放心。”
傅沉欢对段淮月略一颔首,“少陪,我先带诺诺回房间,麻烦你安排一下他们两人。”
段淮月摆摆手,“跟我还客气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他们两个你就不用管了,我都会安排妥当的。你快带诺诺回去,她本来体质就弱,刚才跑了一路,又急又怕,这会儿身子肯定不舒服了。”
傅沉欢垂眸看向黎诺。
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毫无血色,娇嫩的双唇冻成粉白色,看着柔弱单薄的可怜,娇娇小小的一个有些呆呆的靠在他怀中,乌发凌乱松散,几缕发丝贴在满是泪痕的雪白脸颊上。
像一碰就碎掉的泡沫一样,看一眼都觉得可怜。
傅沉欢眉心紧拧,只点点头,旋即一言不发地将人打横抱起来,转身走了。
……
黎诺心乱如麻。
傅沉欢的怀抱一如既往宽厚温暖,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抱着她走的从容沉稳。
但即便他的胸膛再暖和,黎诺亦觉整个人如坠冰窟——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吓坏了还是冻坏了,身体发抖一直停不下来。
傅沉欢感觉到了,手臂微微收紧。
他的动作分明还是护着她的,可是脸色沉沉,一句话也不说。黎诺一颗心一直提在嗓子眼,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傅沉欢一言不发抱着她走到房间门口,他没有手,直接一脚踢开了门。
“咣当”一声闷响,让黎诺更如惊弓之鸟吓了一跳,她和傅沉欢朝夕相处,怎会不知他十分注重自己在她面前的言行举
止,从来没有失过君子风度,对待她温柔到几乎小心翼翼。
何曾有过这样的行径?
他必然是生气了。
也对,哪有人经历了那样的事,还会不生气的呢?
黎诺靠在傅沉欢怀中,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雾蒙蒙的大眼睛有些灰暗。
回到房间后,房门一关,顿时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傅沉欢把瑟瑟发抖的姑娘放在床上,展开棉被将她裹好。
此时天色已有些暗沉,窗棂处射进一点点夕阳余晖,淡淡的金色映照在傅沉欢俊美无俦的侧脸上,那层镀光映照的他睫毛根根分明,眸色深邃。
他一路沉默,直到现在也依旧沉默。
只是……看他现在的动作却是很关切的,并没有把她丢在这里就不管。
这似乎并不是怨恨她、讨厌她的那种沉默,若他怪自己,怎么还这样温柔?
可傅沉欢不说话,黎诺心中打鼓,提心吊胆一路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沉、沉欢哥哥……”
一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声线颤抖的这么厉害。
傅沉欢的目光静静落在她身上。
“对不起……”她噙着泪,看起来懊恼极了,“你骂我吧,别不跟我说话……”
不等她再说什么,傅沉欢叹了口气,慢慢将眼前手足无措的姑娘轻轻揽进怀里,拍着她瘦弱背脊,无声地安抚。
他看得出,她吓坏了。
黎诺一脸茫然,感受他的拥抱整个人已经呆住了。
听见傅沉欢颇有些无奈的低沉嗓音:“诺诺不怕,没事了,没事了。”他低声哄,“身子这样凉,望舒说你是一路跑回来的?”
他说着,伸手摸一摸她的额头,“只怕又要发烧。”
黎诺泪眼朦胧,此刻已经完全懵了,她不知道傅沉欢为什么还这样关心她,甚至连一句质问与责骂都没有。
她小声,说的结结巴巴:“沉欢哥哥,对不起……你、你生我气么?我、我其实……”
又能怎么说呢?黎诺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只能苍白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伤害你……真的……”
傅沉欢一如从前那般给黎诺温柔细致地擦泪,“我知道,我没那么想。”
黎诺泪如断珠,幼鹿一般的眼眸澄澈清明,只叫人看清她眼底所有歉意与愧疚。
“不哭了。”傅沉欢轻声道。
今日之事他始料未及,跌落悬崖那一刻,其实也没想什么,初初坠入云雾时便抓住崖壁上的凸起,脚下白茫茫一片万丈深渊,虽未惊慌,但着实捏了把冷汗。
翻上来之前他只心慌,担忧诺诺一人在上边心急之下不小心踩空。待上来后,见崖上无人,他虽怔愣片刻,却也并无任何怨怼情绪,只猜想诺诺应当吓坏了,回去找人。
等回去见到她,果然与自己所想不错。
自始至终,傅沉欢从没想过这是诺诺故意为之,
目的是为了置他于死地。
她不是别人。
她是诺诺。
是的,但凡换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以那样的角度与力道将他推落悬崖,他都绝不可能有任何怀疑——这个人毫无置疑的就是要杀了他。
可是这个人是诺诺,那不一样。
这个命题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诺诺不会的。
只是因为当时情况危急,她说过脚下的土地有松动,她害怕极了,会有那样本能的自保反应也不足为奇。他怎会以此来责备她呢?
傅沉欢一颗心微微揪着,她的泪多到根本擦不完,灼烧着他的手指,疼痛侵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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