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内心深处,把这个人,彻底抛弃。
……
……
岑芙是在几乎靠近傍晚的时候醒来的。
醒来以后,她只感觉身心轻松很多,仿佛经历了一场记不清细节的心里疗愈。
她左右看了看,房间里没有周霁成的身影。
就在她撩开身上的薄毯的时候,瞧见周霁成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拎着一个袋子,瞧见她睡梦初醒蒙蒙地坐在那儿,微笑起来:“醒了?你这一觉时间可不短。”
“呃,我。”岑芙揉着自己头发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最近工作有点忙。”
“没关系,心理疏导的效果很好,或者可以说,其实你自己已经走到出口了。”他说着走向她。
周霁成眼前一直在反复回想方才的治疗过程。
心理疏导,催眠,实际上只是引导患者面对自己的痛苦,或者通过手段,巧妙地让患者自己修改关于痛苦的记忆,以达成缓解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却有私心,希望岑芙从根源上,修改对许砚谈的这股执念和在乎。
但是一切的基础是——这是令她痛苦的根源。
可是方才,岑芙在催眠的状态下对许砚谈的所有回忆,印象。
全是幸福的。
她是微笑的,哪怕眼角噙着泪。
幸福如何修改?没有人愿意忘记幸福的感觉。
周霁成意识到自己输了。
许砚谈的那句“你信不信,她还会选我”并不是他的狂妄发言。
是他对岑芙的信心,对他们这份感情的信心。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胜算。
却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无用功。
周霁成在岑芙面前半蹲下,一边打开袋子,一边说:“对不起,芙芙,我必须跟你道歉。”
岑芙有些不解,“什么?怎么了?”
他输得彻头彻尾,没有必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周霁成
把袋子里的这个木盒子拿出来,递给她,“叔叔当年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东西。”
“我一直…藏在自己身边。”
岑芙骤然蹙眉,盯着那盒子,更加不解了。
“我不会辩解什么,但我并没有打算独占。”周霁成放在她手里,站起身:“等你看完里面的东西,就都知道了。”
周霁成走了,没再留任何话。
岑芙坐在心理咨询所走廊里的长椅上,打开了怀里的木盒。
盒子里只有寥寥几样东西。
一封信,一个用红布包着的硬东西,一叠照片,一张储蓄卡。
岑芙打开信的瞬间,思绪被信里的内容拽回了三四年前。
一些她完全不知晓的画面,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
许砚谈在得知当年的事全是自己亲爹一手策划之后,在某个下午,第一次飞往了榆安这座城市。
他特地挑岑芙在学校的时候,拜访了在医院治病的岑康发。
骄傲的他,从小到大几乎没对谁低过头。
但是那天下午,他站在岑康发床边,长长鞠躬不起。
他就那么弯着腰,低着头。
一句话不说。
直到岑康发动手,把他扶起来。
他本都认定自己的咎由自取了,没想到许砚谈竟还会亲自来对自己道歉。
岑康发看着他,苍老的脸面带复杂:“你还挑小芙不在的时候来,吃力不讨好…”
“她不愿意看见我。”许砚谈淡着脸,心痛的话说得平静。
“我的毛病,早就有了。”岑康发自作孽半辈子,此刻看透了人生,不愿意让这小辈一直自责,于是把自己的早就生病的事实告诉了许砚谈。
“我活不久了,你与其在我身上花时间,不如去找小芙。”他摆手。
而许砚谈得知这一切与他没什么关系以后,眉头却没有因此松开。
他也没走,而是问了岑康发一句。
“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岑康发有些怔愣,看着面前的小伙子,半晌说不出话。
……
岑芙坐在椅子上,拿出盒子里那一叠照片。
她一张一张的翻看。
从爸爸小时候长大的深山老家,破旧的小学,初中。
到他青年打工过的家居建材城,拍摄的时候还有当年的样子,不过两年后的今天已经拆除了。
最后是他和何芳华相遇,约会的地方。
然后是小时候常常带两个女儿游玩的寺庙,公园。
一张一张,都是岑康发人生轨迹里,留下过美好回忆的地方。
而这些所有,都是许砚谈在岑芙不知情的时候,亲自去拍的。
他一个贵公子,冒着暴雨坐着载牛羊的拖拉机进山,不耐其烦地询问岑康发学校的旧址。
在建材城快拆除的时候,翻墙进去偷拍。
从没来过榆安的他,却在那短短几天走遍了这座城市。
直到他上飞机回到国外学校之前,鞋底都还留着山里的泥。
温热的泪珠掉在发旧的照片上,岑芙怔愣,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掉了泪。
她继续看父亲写的信。
【里面用红布包着的,是许家镇家的血玉麒麟。】
【麒麟脖子上缠了你五根头发,就算这东西能认主,不在你身边,它也能保佑你。】
【这是许家的诚意,是许董让许砚谈带来给我的。】
【许家人或许一辈子都不愿意原谅我们,可是他们是真的喜欢你,芙啊。】
岑芙看见镇宅之宝这几个字眼的时候,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
她用手指撩开红布,只见质地剔透厚实的玉麒麟额头上,含着一抹深红色的血色。
玉麒麟栩栩如生,面相精神,见光的瞬间,发出漂亮的光泽。
宝物贵在镇宅,尤其是做生意的人最重这些,而许叔叔竟然舍得让镇家的东西离家五年,在她身边。
岑芙瞧见它脖子上缠着的黑色发丝,喉咙已是一片颤抖。
她拿出盒子里最后一样东西——储蓄卡。
那是信里记载的最后一段回忆。
许砚谈留学的那一阵子,只要有时间就飞回国内,也不回崇京,每次的目的地都是榆安。
在岑芙不知道的时候,一直是许砚谈在岑康发身边,即便他不会照顾人,也下足了功夫让岑康发畅怀。
最后一次见面,是岑康发的弥留之际。
他知道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走,他也看到了许砚谈对自己女儿的深情,在意。
甚至也见到了许家人,女儿未来可能的夫家人的诚意。
所以最后,岑康发向许砚谈要了一样东西。
钱。
是岑芙的聘礼。
五百万现金。
【你别怪爸爸市侩,跟人开口要钱。】
【不是爸爸不敢要,他拿来了一千万,但我只要五百万,多一分都没让他出。】
【如果你未来进了他家的家门,当了人家的媳妇,他要是对你不好…】
【我想着,有这五百万,如果他对你不好,我女儿至少净身出户以后,不至于受委屈。】
【爸爸无能,到最后也为你剩不下什么。】
【爸爸怕你再受委屈。】
【如果你未来遇着比他还喜欢的人,那就再把麒麟连带着钱一并还给他。】
【但是至少,他许砚谈,他许家,在爸爸这,算是过关了。】
【芙啊,如果你还是喜欢他,爸爸放心把你托付给他。】
捏着信纸的手已经颤抖。
岑芙看着这一样又一样的东西,想起之前纤纤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许砚谈为自己做过的事。
她本以为那是所有,没想到,却是凤毛麟角。
他背着自己为爸爸做了那么多事,就是没打算让她知道。
如果爸爸不写这封信,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岑芙只要一想到,他怀着“她恨我,她不会愿意看见我”的心情,去做那些事的样子。
那样悲哀又倔强的高大背影。
心里就酸苦成一片烂泥。
【芙啊,爸爸写这封信的目的,就是让你放下。】
【一切都过去了,你该有自己的人生。】
【我死了以后,这些过往,你全当没有过,这是爸爸最你最后的嘱托。】
润凉的玉麒麟在她怀里逐渐染上温度,旧照片上那些重重叠叠的指纹,踩在她的心上。
岑芙早已泣不成声,心脏之上建立的防线一块块碎掉坍塌。
周霁成就是知道她看见这些东西,会毫不犹豫地疯狂地奔向许砚谈,所以才会自私地藏匿起来。
因为这五年来,岑芙一秒都没有忘记过他。
一秒都没有停止爱他。
事实如此,原本岌岌可危的隔阂,历经这封信,这些物件的冲击后彻底被搞垮。
岑芙朦胧着视线拿出手机,拨打了许砚谈的电话。
她想见他,一秒都等不了了。
“嘟——嘟——”
可是,这一通急切的电话拨过去。
却迟迟没有人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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