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清冽的眸底分明染上了炙色,但那抹火光忽明忽暗,很快归于寂灭。
速度之迅疾,令施婳止不住质疑是自己心思不纯,才会徒生幻相。
是了,那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是她似醒未醒,才会产生如此错觉。
贺砚庭的神色静如止水,腕骨微抬,端起那盏透明玻璃水杯,递至少女眼皮底下。
施婳慌忙接下他手中的水杯,咕嘟咕嘟小口咽着。
温度适宜的纯净水缓缓入喉,无声浸润了浮躁的心绪,她也从方才午睡的梦魇中清醒,彻底分清现实与虚幻。
面前的男人安静得有如一汪深潭,她不自觉也受之影响,学着着他八风不动的稳重模样。
少不更事的女孩子,怕是永远不会明白一个体魄康健的年轻男人敏感处被柔软湿腻的唇瓣蹭过,究竟要耗尽前半生多少修为,才能勉力维持绅士的克制与端肃。
就像是神话传说中修行百年的神佛,也终有一日会溃败于妖精的媚骨之下。
沦为她的裙下之臣。
男人看起来俨然不打算追究她的莽撞,施婳也定了神,因为被唤醒时正处于快速眼动周期,故而对梦的记忆尤为清晰。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刚刚梦见了什么。
而且准确来说并不是梦,是有关过往的回忆。
那种闷而酸涩的委屈仍堵在胸腔,她忍不住细声嘟囔:“我以为当年我们也算是朋友,为什么你后来都不理我了……”
贺砚庭神色微顿,似是困惑:“什么?”
施婳刚睡醒还泛着蒙蒙雾气的眼极快地偷偷瞟了他一眼,见他清隽的面庞只有不解,便又深感自己时隔多年的追问未免太稚气了些。
显得她更不成熟了。
算起来,被贺爷爷接来京北那年,她十岁,贺砚庭也不过才十七岁。
也许他根本不记得当年的琐事,毕竟都过去十年了。
虽然她不曾见证贺砚庭这些岁月里是如何一步一步在瞬息变幻的顶豪权贵世家中立稳脚跟,也不清楚他究竟是如何坐上今日的新家主之位。
但想也知道那必定是尔虞我诈不见硝烟的厮杀。
贺砚庭与她同为孤儿,她侥幸有贺爷爷的厚爱,也是倾尽自己十年的经营才得以在京北立足,她甚至不敢想象他这十年要经历过怎样的磋磨,才有今日。
理智回笼,施婳便不想也不忍再质问。
也许他从来没有刻意不理她,只是无暇顾及而已。
小孩子总是天真,自以为能和年长几岁的大孩子交朋友。
可是对十几岁的少年而言,她大约只是楼下荣记牛杂铺老板的小孙女而已。
谁会把小学生当成朋友。
这样一想,也觉得自己幼时傻得离谱,也敏感太过了。
对于贺砚庭这般的天之骄子,往昔的经历固然不算美好,但那不是他导致的,不光彩的人也不是
他。
以他端方持重的性格(),想必也不会循掩耳盗铃的处事风格。
他应该从来没有刻意不理睬她。
只因为她不过是个不重要的小孩子◤()◤『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而他那时才刚回京北一年,人生终于重回正轨,有太多太多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倾力投入。
就好比她面临高考时,哪有空暇理会一个寄住家里的小学生。
如果贺砚庭果真因为厌恶香山澳的那段经历而排斥她,又怎会在今年重逢时屡番出手护她。
她忍不住想乐。
自己一直以来的误解竟如此荒谬。
原来贺砚庭并非不喜欢她,而是无暇留心她的存在。
毕竟她只是个无关紧要,存在感亦不强的人。
少女自顾自捧着水杯出神许久,唇角忽而溢出些微笑意,却又显得酸涩。
贺砚庭对她复杂多变的小心思感到困惘,很难揣度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孩子究竟都爱想些什么。
她缄默出神。
却骤然被一道温和沉郁的音色惊醒。
他蓦的抬手,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她睡得松软的发顶:“放心,不会不理你的。”
那道声很轻很淡,出人意料的温柔,像是在哄骗闹情绪的小朋友,又像是在对她承诺。
施婳纤密的眼睫微微震颤,好似有一块青石坠入心湖,涟漪一层接一层荡开,扰乱了那一汪好不容易归于平静的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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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小憩后格外有精神。
施婳观察着贺砚庭始终坐在沙发上,没有要离开的征兆。
他双腿微搭,冷白修长的手指时而在屏幕上轻划,状态慵懒松弛,但猜得出在处理要务。
她也有些闲不住,跑去拿了自己的轻薄本,同他一起工作。
其间她还去弄了两杯浓缩,一杯给贺砚庭,一杯给自己。
贺砚庭从善如流,端起来抿了一口,施婳小心翼翼地从他的微表情观察,他没有皱眉,眸色也没有变化,应该不算难喝。
施婳松了口气,自己也默默喝下一口,不加糖不加奶的浓缩明明是很苦的。
可她的味蕾大抵是在开小差,居然尝出了淡淡的甜味。
随后渐渐进入了工作状态,施婳自知昨天是侥幸入选,虽然最终结果难测,但她还是决心要恶补与中秋晚会的工作相关的全部知识。
沉下心来做事情,时间就会流逝得飞快。
正午炽烈的阳光一寸一寸归于沉暗,枫红的晚霞不知何时染红了雾白的云团,古朴雅致的中式庭院渐渐被落日镀上一层琥珀鎏金色。
今天傍晚连微风都是温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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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落时分,花玺银行总部。
徐清菀早早等在贺珩办公室外,一直候着他下班。
贺珩出来的时间不算晚,徐清菀匆忙迎上前,习以为常地挽住男人的臂弯,笑得温柔可人:“阿珩,今晚吃omakase好不好,我订了位。”
() 她今天有意打扮得温婉,穿了一条樱粉色印着淡淡雾海的丝绸连衣裙,淡雅而不失知性,颇似施婳日常的穿搭风格。
贺珩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面色如常,眉目间不见厌烦,但也瞧不出丝毫喜色,他口吻淡然:“嗯,昨晚没睡好,今天身体怎么样?”
经过昨天半夜的事,徐清菀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贺珩对自己起了厌恶之心。如今听他关怀自己,不由得倍感欣慰,也暗自松了口气。
她抬手轻捂了下自己的胸口,语气透着几分示弱:“还好,昨儿有些胸闷气短,今天好多了。”
贺珩虽然心情算不得佳,但也没有过分动怒。
他了解徐清菀的性子,她穿那件礼服,应该着实没打算故意在施婳面前挑衅,只是碰巧偶遇罢了。
京北城就这么大,何况他们同处一个圈子,平日里来往出入的场所也多有重叠,碰面也难避免。
施婳幼时孤露,对与她父母亲人相关的事素来敏感些,也许是误会了清菀。
他对女孩子之间的争风龃龉不感兴趣,只要贺砚庭别借机发难过分深究此事,他就不打算再理睬。
自从上次受了贺砚庭的警告,他心里就总惴惴着。
一方面是对那个男人天然的畏惧感,另一方面是难耐的妒意。
虽然他心里清楚,贺砚庭这样的野心家,他肯同施婳结婚,必定是有所谋划,施婳只会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可贺砚庭到底也是个正常男人,是男人就会有私欲。
对自己的棋子动念,在上位者的视角,倒也无不可为。
何况施婳……的确是会令男人耐不住底线,理智全数溃败的那种女人。
她有多好,旁人或许不知道,他怎会不知。
如果不是确有几分动心,贺砚庭又怎会委派杜森出面替施婳出头。
这样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连他都觉得无稽,又何况贺砚庭这样弹指间能令京圈微之震动的人。
他明摆着是袒护自己的女人。
还真当施婳是他的所有物了。
挺可笑的,世人眼中高高在上不碰情.欲的贺九,终究也是凡人一个。
这样的念头盘亘在心头,艰涩隐痛,可是他很清楚在施婳离婚之前,他不可能再接近施婳半步。
从前还以为只要熬上三两年,等自己年岁渐长,在家族内根基扎稳,就能名正言顺重新追回她。
眼下看来,唯有等到施婳彻底失去利用价值,贺砚庭放手那日,他才敢有所行动。
那种堵在胸腔中的嫉愤,是会将人逼疯的。
好在他从小经受的教育也让他学会隐忍蛰伏,他不是蒋柏亨那种得不到就撒泼哭闹的无脑贵胄子,现在唯有等待。
施婳总有被舍弃的那一日,到那时她必定心灰意懒,而贺砚庭只怕也不会在意一个所谓的“前妻”日后与什么男人在一起。
彼时,他只要倾尽所有耐心陪伴在她身边,施婳总会
明白谁是真正适合与她携手后半生的伴侣。
离婚失恋都是上一段感情的最佳修复期,也是旧情复燃最容易发生的时刻。他们有多年青梅竹马的情分在,施婳总有心软的一日。
好在他们都还年轻,来日方长。
晚餐席间,徐清菀看得出贺珩有些心不在焉,他最近总是如此,至于是因为工作太过忙碌疲惫,还是始终没能走出同施婳分手的阵痛期,她也不愿深究。
贺珩看起来倒也不算心情差,只是沉默了些,比较安静地进食。
徐清菀怕惹他心烦,也始终安静,一直到吃到最后的压轴,才主动搭话:“阿珩,这个太卷里有安康鱼肝,口感挺不错的,你尝尝看。”
贺珩眼皮微掀,冷淡地应了一声,随后将太卷送入口中。
入口刹那,他眼底闪过恍惚之色。
倒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唇齿间熟悉的口感。
这家omakase他与施婳也曾来过,那时这家店才刚开业不久,施婳最喜欢的也是最后的压轴菜。
她本就喜欢绵软鲜甜的口感,入口时会不自觉眯起眼睛,仿佛沉浸式享受美食带来的愉悦。
施婳虽然看似清冷,其实与她相熟的人便会知道,她是一个有着丰沛巧思和细腻情感的人。
他与施婳虽然不像普通情侣那么腻歪,但是他在施婳身边感受过一种很平淡真实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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