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的春试结束后,礼部又忙碌一个月批卷,中间京中的议论风向从“定王一直待在宫中必是贼子野心”,逐渐变成了“小陛下英明,将定王囚困在宫里不出”,又在放榜前两日变成了“榜首究竟会是谁呢”。
反正京城的贵人们总有说不完的八卦闲话。
礼部贡院整好了成绩,通报上传,先呈上来给了钟宴笙看,再准备放榜。
礼部侍郎最近老是无故倒霉,延了两天来送文书时,跨进崭新修好的兰清殿,经冯吉引导一进书房,就开始吹胡子瞪眼。
定王这厮,整日衣冠不整,有如孔雀开屏地待在小陛下身边,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
萧弄搬了张椅子,披着身翠蓝色的袍子坐在钟宴笙后侧,墨黑的发仅用条发带束着,手肘抵着太师椅的扶手,掌心托着腮,瞧着悠悠散散的。
听到有人进来了,也只是略微抬了下眼皮,看见是礼部侍郎,眼底露出三分熟悉的要笑不笑,深蓝的眸子深湖般,叫人不敢迎视。
小陛下未满十九,坐姿规规整整的,看上去十分乖巧。
倒是萧弄坐在那儿的气势,不像个被囚禁的异姓王,倒像只懒洋洋地趴在猎物旁的凶兽。
果然是狼子野心!幸好被小陛下困在了宫里!
可怜小陛下孤身一人,周旋这般危险人物……
礼部侍郎老脸绷得更紧,规规矩矩向钟宴笙行了一礼,呈上贡院整理好的名单成绩。
冯吉将名单捧上来,钟宴笙打开一看,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钟思渡的名字,赫然位列榜首。
他心里顿时又是欣慰又是放松,小小地吐了口气。
待复试结束,下月殿试结束,他就准备将钟思渡放到京外了。
在其他人眼里这或许是流放般的行为,但地方是钟宴笙拉着萧弄精挑细选的,以钟思渡的才干,不过几年必然能有所为,调回京城指日可待——他为此还被拈酸吃醋的萧弄折腾了两晚上。
萧弄托着腮,抬眸瞄到钟思渡的名字,哼笑了声:“满意了?”
钟宴笙听他鼻音好像有点重,回头眨眨眼看他:“你是不是有些受风寒啦?”
暮春三月,乍暖还寒的,萧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仗着自己体质好,每天都懒懒散散的,衣服都不好好穿。
相比之下,钟宴笙就很小心了,他小时候身体不好,长大了底子弱,容易生病,尤其在春夏交际时,老是风邪入体病个几日,对待自己就小心翼翼的,裹了好几层。
萧弄晚上就边剥他衣服,边笑他是小笋。
萧弄神色正常:“怎么可能。”
钟宴笙哦了声,转回头就撞上礼部侍郎痛心疾首的眼神,咳咳一声,小脸严肃:“朕都过目了,放榜吧。”
礼部两位侍郎,就这位陈大人最啰嗦,钟宴笙的示意他离开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老头还是站在远处唠叨:“陛下,过了明年,您就要及冠了,该是定下后妃人选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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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宴笙催他快走,就是怕他又提这个,一听他又提起来了,漂亮的容色一沉,隐隐颇有几分声势:“怎么,朕刚继位不久,你们就要对朕指指点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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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顶帽子太大,礼部侍郎登时脸色微白,嘭地跪下:“微臣逾越!”
钟宴笙的脸色又柔和起来,语调轻软:“其实后位人选,朕心里已有数,陈大人心急朕可以理解,但可别比朕还急。”
这位小陛下的确没有看上去那么软和,礼部侍郎擦了把汗,刚想再说话,就听到萧弄似乎笑了一声。
定王一笑准没好事,礼部侍郎不敢再留:“微臣告退。”
人一走,钟宴笙还没扭头跟萧弄抱怨这群人麻烦,就听到萧弄打了个喷嚏。
钟宴笙眨巴眨巴眼:“……哥哥,你是真的生病了吧?”
萧弄拧了下眉,坐姿正了正,嘴硬得厉害:“怎么可能。”
钟宴笙凑过去摸他额头:“你给我摸摸。”
萧弄非常自然地抓着他的手,落到自己的胸腹上,相当大方:“摸吧。”
“……”
钟宴笙忍不住摸了一下,顺着春衫摸到底下块垒分明的薄薄的肌肉轮廓,跟被烫到了似的,指尖缩了一下,小声笃定:“你就是生病了。”
萧弄转移话题,挑了下眉:“我方才听到陛下说,心里已有后位人选?”
钟宴笙有些生气,又觉得好笑:“萧衔危!”
他怎么这样啊!
上个月醒来的时候,没病也要装病,整日里黏在他身上,要他补偿吃黑芝麻小汤团,要将他吃干抹净似的。
等到真生病了,就硬要装没病。
什么毛病!
钟宴笙跟萧弄大眼瞪小眼,僵持了片刻,萧弄才啧了声,把他捉过来按到怀里,胡乱揉了一把:“别叫大夫来。”
钟宴笙趴在他怀里,抬手去摸他的脸,纳闷不已:“为什么?”
半晌之后,钟宴笙听到萧弄冷冷吐出两个字:“丢脸。”
钟宴笙:“……”
定王殿下平时那么不要脸,这会儿可真是,太要脸了。
萧弄将小美人抱了会儿,满足地在他发间嗅了嗅,才松开手:“放心,本王身子好得很,心里有数,去做自己的事吧。”
钟宴笙将信将疑,坐回去前,还是叫冯吉派人去煮了两晚预防风寒的药,逼着萧弄跟他一起喝了。
结果这碗药不太顶用。
等到晚上的时候,待在寝房里的踏雪不太安稳,钟宴笙沐浴完回来就被踏雪呜呜叫着拱到床边,低头一看,萧弄靠在床头,眉心蹙紧,脸和身子发烫得厉害。
钟宴笙伸手摸了一下,被他烫得吓了一跳,立刻去叫守在外头的展戎:“展戎,去把楼大夫请来!”
萧弄烧得头疼,慢了一步,没能把钟宴笙抓回来,无奈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疼的脑子。
钟宴笙绞了湿帕子,噔噔噔跑回来,盖在他额上:“哥
() 哥,你怎么这么幼稚呀。”
萧弄也不知道是不是烧糊涂了,闻言朝他微微笑了一下:“迢迢,头疼。”
钟宴笙好想打他一下,但对上那张格外好看的脸,还是低下头,在他唇上亲了亲。
等到楼清棠进宫的时候,萧弄已经烧得很厉害了。
楼清棠大感惊奇:“我们定王殿下也有病得如此厉害的时候?稀奇啊!”
萧弄烧得神志不清的,还能挑起眼来,按住挂在床头的剑,语气不咸不淡:“要不要本王让你看点更稀奇的?”
楼清棠立刻敛起笑容,老实给萧弄诊了脉,生怕萧弄剁了他的手,又飞快收回来:“还好,就是刚重伤昏迷醒来不久,不如以往健朗,需要些日子恢复。我给殿下开一方风寒药,再加些补药,喝两日就好了。”
钟宴笙心里的石头落地,谢过了楼清棠,等他走了,才胆大包天地伸手戳戳萧弄的脸:“你看,小病拖大了。”
萧弄轻哼了声,倒也不生气,眸子半阖着,拧着眉头,瞧上去是真的不舒服,嗓音低哑:“本王都……十几年没生过病了。”
往日里都是萧弄包容钟宴笙,这回角色倒过来了,钟宴笙反过来包容他:“知道啦知道啦,是我生病,劳烦定王殿下帮我喝药啦。”
等药熬好了,钟宴笙亲自给萧弄喂药,萧弄生病后事儿得很,喝了一口,就皱眉:“太烫。”
钟宴笙非常顺着萧弄,给他放凉了会儿,又给他喂,萧弄又皱眉:“凉了。”
钟宴笙:“厨房还有一罐药温着呢,我叫人再换一碗来。”
萧弄就换了个方向:“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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