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弄醒了。
笼罩在朝臣们头顶上的乌云好像又回来了,京城里登时一片愁云惨雾,高门贵族们心惊胆战,生怕好不容易重归安定的京城,又被这位定王殿下搅合得乱起来。
虽然京城的确是这位定王殿下救下的,可见今黑甲军就在城外,萧弄又待在宫里迟迟不走,万一他老人家兴致上来了,突发奇想,想当摄政王呢?
不过和群臣揣测的不一样。
定王殿下醒来后,显然对当摄政王没什么兴致。
兰清殿还没重修完毕,钟宴笙还待在暂居的明晖殿里,暖阁的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羊绒毯子,萧弄懒懒托着下颌,衣襟微敞,胸膛上裹着绑带,乌发披散,额上也还缠着一圈绑带。
难为定王殿下这副姿态,还能气定神闲,斜靠在书案旁侧,深暗的蓝眸含笑盯着衣袍齐整、乖乖跪坐在书案前的钟宴笙。
刚登基的小陛下看奏疏看得焦头烂额,但还是很努力地在认真看,侧容神秀清隽,长睫一眨一眨的,刮得人心口发痒。
萧弄的嗓音拖长,今日第十三次呼唤钟宴笙:“迢迢。”
钟宴笙立刻搁下笔,挪到萧弄身边,伸手小心揉了揉他的脑袋,眼底满是担忧:“是不是又哪里疼啦?一会儿请楼大夫再来看看。”
自从萧弄前天醒来后,每天浑身都在疼。
太医开的药、楼清棠开的药,都不顶用,非要钟宴笙亲亲摸摸才能好。
湿润朦胧的气息拂来,萧弄享受地微微眯起眼,点了点脑袋:“头疼。”
钟宴笙低下头,隔着绑带,在他额心上亲了一下。
萧弄坐起来:“胸口疼。”
钟宴笙又低头亲了亲他的锁骨。
萧弄:“腿也……”
趴在另一侧的踏雪像是忍无可忍,发出低低的吼声,打断了萧弄的这疼那疼。
钟宴笙反应过来,红着脸轻轻打了他一下,板着脸学萧弄的语气:“不要撒娇。”
萧弄一乐,把说完就想跑的钟宴笙捉进怀里,他的力道不大,但钟宴笙顾忌他满身的伤也不敢乱动,只能乖乖趴在他怀里,任由萧弄肆意摩挲。
“小陛下可真是翻脸无情啊,”萧弄的手抚在他的后颈上,慢慢揉弄,“前些日子趁着本王昏迷,偷亲偷摸了本王不知道多少次,本王一醒,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了。”
钟宴笙的耳根瞬间发烫,结结巴巴起来:“你、你知道啊……”
“我还知道小陛下晚上经常把脑袋埋在我胸口偷偷哭,”萧弄的指腹摩挲了下他的眼下,“把本王的绑带浸湿了都不知道换。”
钟宴笙的脸登时烧得厉害,埋下脑袋不敢吱声。
那段时间京城真的太乱了,哪怕有几位辅政大臣辅佐,他也疲乏得很,萧弄还一直昏迷不醒,情况也不太好。
他白天强撑着见完外人,回来就忍不住缩在萧弄怀里掉眼泪,第二日抹抹眼睛,又撑着出去见人。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发生的事太多,钟宴笙现在回想起来,只感觉那段时间跟在梦里似的,具体的感知都记不清了。
萧弄边说边低下头,噙着笑意在怀里的少年泛红的眼皮上亲了亲:“乖乖长大了。”
钟宴笙有点害臊,可是被萧弄夸了,又有些高兴,偷偷抬起眼睛看萧弄,耳边便传来低低的笑声,唇瓣被分开,湿重的吻落了下来,一如既往的充满了侵占欲。
二月份了,地龙已经停了,炭盆也撤去了,但钟宴笙还是被亲得浑身发燥发热,迷迷糊糊起来,直到暖阁外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
钟宴笙中午才传召让人进宫的,听到声音,顿时慌起来,想从萧弄怀里爬出去,可是萧弄有心戏弄他似的,负担咬着他的舌尖不放,还伸手在他腰上揉捏了把,慌忙中钟宴笙不小心咬破了他的舌尖,分开唇瓣时喘息还很重,柔软的唇抹了胭脂似的,红得厉害。
萧弄眯起眼舔了舔唇角,望着他的眸色露出熟悉的深浓颜色。
钟宴笙脸红耳赤,别开脑袋。
外面的脚步声停下,冯吉的声音随即响起:“陛下,萧闻澜、楼清棠与淮安侯世子求见。”
钟宴笙平稳下呼吸,飞快伸手把萧弄松松垮垮的领口拉好,才咳了一声开口:“进来吧。”
一群人进了屋,刚要行礼,钟宴笙抬抬手:“不必多礼,没有外人在,诸位不必拘束。”
原本还有点微微拘束的萧闻澜立刻就放开了,奔到萧弄面前嚎:“哥啊!”
萧弄眼皮都没抬一下,把踏雪当做了垫子,懒洋洋地靠在踏雪身上,随手把玩着桌上的小山雀木雕:“闭嘴。”
萧闻澜抖了两下,老实闭嘴。
楼清棠知道钟宴笙叫自己来是做什么的,上前给萧弄搭脉诊察,眉毛拧来拧去,露出个古怪表情:“陛下,定王殿下是不是又哪哪都疼了?”
钟宴笙点点脑袋,紧张得呼吸都屏住了:“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啊?”
楼清棠张嘴刚要说话,被萧弄不咸不淡扫了眼,顿了一下,大声道:“没有!定王殿□□质好过寻常人,躺了一个多月,每日精细养着,再大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草民给您留几根针,他要是再说哪儿疼,您就使劲扎他那儿!”
萧弄:“……”
楼清棠飞快退开,皮笑肉不笑:“定王殿下,当着小陛下的面,草民可不能犯欺君之罪啊。”
钟宴笙狐疑的眼神落到萧弄身上。
萧弄镇定:“陛下,你信我还是信他?”
钟宴笙思考了下,朝楼清棠伸出手:“把针给我吧。”
萧弄幽幽叹了口气,转而望向眼巴巴的萧闻澜:“听展戎说,你射死了安王?”
萧闻澜底气不太足,在他哥面前还是会紧张得冒汗,舌头打结:“好、好像……是我。”
“当年二叔的射艺亦极佳。”
萧弄站起身,因为披散着长发,又只罩着件苍蓝色宽袍,看上去姿态散漫极了
,语调却很正经:“他若是知道,会很欣慰。”
萧闻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崇拜敬畏的堂兄夸赞,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嘿嘿笑了一下。
萧弄看了看萧闻澜,略微出神了一瞬,想起九岁他被亲卫拼死护送回京那年,幼小的萧闻澜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着要爹爹的样子。
他拍了拍萧闻澜的肩膀,笑了笑:“喜欢那把弓吗?”
萧闻澜被拍得浑身一震,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回答:“喜欢!”
“送你了。”
萧闻澜完全没想到萧弄会这么说,又惊又喜:“真、真的吗?哥?真的送我了?”
萧弄收回手,挑挑眉:“不想要就算了。”
“要、要的!多谢堂兄!”
楼清棠跟萧闻澜你一言我一语的,暖阁里的气氛很快活泼起来。
只有钟思渡沉默地站在一侧,始终没有开口。
钟思渡受裴泓胁迫,做过一些错事,但也是他送来密道图,暗中发信去太原求援,算是将功抵过了。
那些过往的事钟宴笙没有揭出来,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但凡做了,就会让人知道,风声传出去,淮安侯怒不可遏,将钟思渡拧到祖祠下跪下,抄了几日家法,上书钟宴笙,请求降罪。
钟宴笙一直搁着没处置钟思渡,就是在思考最好的解决之法。
钟思渡虽然害过他,但也是从前了,景王安王入京后,为了帮他,钟思渡也冒险做了许多。
但若不处置钟思渡,朝廷内又会有不满,觉得他在包庇钟家,淮安侯亲自上述恳求降罪,也是不想祸及钟家,还连累钟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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