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乞丐也太过分了,不懂恩图报就算了,还恩将仇报。”
寮房的隔音不太好,沈霓能听到隔壁水声不断,稍显空洞的眼睛弯起小小的弧度:“跟小猫似的,多可爱啊。”
小孩不小心把她撞倒后,慌乱无措地从地上爬起来,想伸手扶她,看到丫鬟快他一步上前,又别扭地收回去。
要是能看清他的脸,上面必定是绯红一片云霞。
刚说完,门口落下一个瘦小的影子。
沈霓拿起灯看,璀璨的月光下,小孩衣衫不整,头上的鸡窝不见了,圆圆的脑袋光溜溜的。她刚笑出一声,他立刻怒气冲冲地扭头要走。
“等等呀!”她招手让他回来,拍拍小枕头,“外面黑漆漆的又多蚊虫,在这里睡个好觉不好吗?”
小孩还是赌气不动,沈霓夸张地扶额:“哎呀,我的头好痛,肯定是刚才那一下撞出毛病了。”
果然,小孩坚定的背影动了动,同手同脚走到拼成一张小床的木箱前,直挺挺地躺上去。
沈霓满意了,脱下僧袍盖在小孩身上,自己也躺回床上。
怕醒来时再次陷入黑暗,沈霓习惯点一盏灯入睡。
刚才她也没有撒谎,头上的两个大包确实疼,疼得她一点睡意也没有,只好对着小孩自说自话。
动嘴皮子也是要力气的,等灯盏油尽火枯,她累得迷糊地睡过去,第二天被光刺醒时,木箱上早已没了人影。
“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叫花子,谢谢也不说一句就跑了。”
沈霓心里也涌起一丝被背叛的失落,摸了摸消下去一点的包,擅自给他取名:“叫花子多难听。他没有名字,以后叫他无名吧。”
丫鬟怨气地嘟囔:“哪有以后啊……”
沈霓一怔,没再接话,起身开门准备到大殿听经。
结果一开门,地上放着一只死掉的兔子。
丫鬟被吓得大呼小叫,沈霓连忙捂住她的嘴:“别叫,是无名送的。”
昨晚她抱怨寺庙里什么都好,就是没肉吃比较难捱。
原来他都听进去了。
之后的每一天,沈霓都会收到各种被生生拧断脖子而死的小动物。
她有心抓住这条别扭小鱼,告诉他这样做不好,故意早起一个时辰,果然抓住了想放小狐狸在她阶前的无名。
被发现的他忙要逃跑,结果刚转身就直直倒栽在地,露出一只血淋淋的脚,看脚上的齿印,是捕兽夹夹到的。
“夹到脚你还想躲着我?”
明明是在控诉,可沈霓一开口就忍不住哭起来,哭得无名紧张又莫名其妙。
“是我被夹,你哭什么。”
侍卫有上好的金疮药,撒下去时无名忍不住倒吸凉气,引得哭声更大。
沈霓委屈:“我疼啊!”
疼得撕心裂肺的无名没好气跟着喊:“你又没受伤,你疼什么!”
他刚喊完,沈霓一手将他搂进怀里紧紧抱着:“我心疼,你还这么小,为什么要受这么多苦。”
无名瘦瘦小小的,抱在怀里能摸到他嶙峋的骨头,并不纤细,有种野蛮生长的躁动与郁勃。
但在她的怀里,那些疏狂通通凋敝,唯恐伤到了她。
“无名,留在我身边吧。”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不恳求无名能一直陪伴在侧,但她想看清、记住他的脸,就算走散,也希望有重逢的一日,能将他从川流不息中一眼认出。
无名扭捏地推开她:“跟着你又没有肉吃,我还不如住旁边的城里的破庙。”
说完他跳下板凳,用伤脚碾了碾地,蹒跚地离开寮房。
他走得时候破釜沉舟,但沈霓还是在第二天收到了他送来歪脖子野兔。
她大喊:“你不是说不来吗?”
屋顶的菩提树枝无风婆娑,沈霓继续大喊:“我明天要进山,你也一起吧!”
树上却再无动静,然而第二天,无名带着自制的弹叉帮她打来两只小麻雀。
之后的隔三差五,沈霓都能遇到躲在树上的无名,一开始他在屋顶的位置,然后坐到屋檐,最后坐在她躺椅旁边,也不说话,只眺望在大雄宝殿前练舞武的和尚。
看累了也不走,将自己抱成一个团小憩片刻。
沈霓拉下盖在脸上的心经,眼睛瞟向缩成一个球的无名,慢慢伸手去摸他日渐丰盈的脸颊。
手刚摸上去,无名整个人僵住,她以为自己会被推开或者咬一口,结果他还闭着眼睛,任她揉捏。
应是天生丽质,天天风吹日晒也细皮嫩肉的,沈霓忍不住捏重了点,无名还是乖乖地假水装作不知。
空气中飘着的檀香似乎变成果香,沈霓推了无名一把:“下个月初我就及笄了。”
无名睁开眼睛:“及笄是什么?”
沈霓又去掐他的脸:“就是我十六岁了,可以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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