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悄然而至。
三石中学学生上学的必经之路上开满了绚丽的火红杜鹃花,娇艳欲滴,在一片片翠绿的叶子衬托下,犹如一团团火焰,照亮了春日的山野,生机勃勃。
姜铭书的创作欲就像这繁花一样热烈。
诉说着春日、童真、奉献与热爱的歌曲诞生于这个不起眼的山间。
除了上课和与同学们交流,他整日整日地待在有清风、鸟鸣、林荫以及花香的世界里,感受着自然的妙趣以及野性。
三石村的孩子们感激他,认为他带来了外界的信息和美妙的音乐,殊不知他对于三石村同样心存感激。
在这近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此前他一直有所怅然迷惘的心境得到了难得纯净的清明。
不用思考人与事的变化,追索自身犯下的错误,不用沉溺于无意义的自我质疑,无休止地歉疚,无尽头地焦虑。
他只需专注于教学和创作。
山里的孩子虽然不像外边的孩子那样,懂得很多,看起来很成熟。但正是那种不染纤尘的质朴与坦诚,使他交流起来非常放松。
他想,自己也很享受这段相伴的时光。
如今的音乐课形式已经不再拘泥于听歌和唱歌了。
姜铭书时常将自己新作的歌曲搬到课堂上来,让同学们发动脑筋和灵性,为单调线性的主旋律添上一些别样的声音。
能参与到创作中,同学们自然异常兴奋。
他们的创意天马行空,想到了很多姜铭书一开始设想不到的东西,比如有个同学就提到《叶之舞》这首歌里可以添加上用叶子作口哨吹出的清亮声音。
姜铭书从未尝试过吹叶子,这算是超过他生活经验的事情;但是在娱乐匮乏的三石村,孩子们可是经常吹叶子玩的,对此无比熟悉。
这是不同人生经历赋予各人的不同知识,他欣然接受的同时禁不住思考起这个问题的反面:自己该如何将有关外界的知识传递给他们呢?
或许他们中的某一部分,已经习惯于清贫困苦的日子,没有向外探寻的动力了。
但是不想探寻和没资格探寻是两码事。
同样,在见识了外界的浮华后仍然选择保持现有的生活,和从未见过浮华被动地维系穷困的生活,也是不一样的。
至少,他要将希望带给那部分渴望能走出去、过上更好日子的孩子们。
而他也确实产生了影响。
这点兰真感受最深。
曾经同学们总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或是请假或是旷课,什么自家鸡要孵宝宝了他要看着、天太黑家里没灯作业没写不想回校、要照顾弟弟妹妹没时间、爸妈不让……到课率不高。
然而如今大家似乎都开始将学习放在心上了。
心态的改变就是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或许是因为当初课上听各省各异民歌的震撼,或许是因为那些稀奇古怪从未见过的乐器,又或许仅仅只是因为老师们话语
间提及的那个五光十色、令人好奇的世界。
现在,就连小霸王卞野旷课的次数也显著减少,尽管不是完全没有,但对于一直以来对学业不以为意的家伙来说,这已经是个巨大进步了。
更惊喜的是,兰真发现卞野对她的态度,变了。
他甚至为了上次的肉和鸡蛋特地向她道谢!
简直了。
当那小子一下课鬼鬼祟祟地靠近她,慢吞吞地挤出“谢谢”两个字,然后飞快地溜回座位时,兰真久违地感受到一阵欣慰,肯定了自己所做一定存在价值的念头。
就是仍然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询问卞野究竟在哪做工,有点可惜。
有次周六她从镇里回来路过卞野家的小木屋,想着去关怀一下自己的学生、顺便把刚买的新鲜蔬菜送一点过去,没成想被卞野的爷爷告知卞野不在家。
“请问他做什么去了?”兰真这么问。
老人家摇摇头,有些低沉地回答:“他周末经常从早到晚不见踪影,回来时累得不行,我问起来他还总是不告诉我他在做什么。不过我也能猜出来,一定在偷偷打零工吧。我那混账儿子上一次往家里寄生活费都多久了?我的药竟然还能续上。”
兰真看到老人家的脸上是一种既心疼又无奈的表情,想必他也常常为无力的身子难以帮到孙子、甚至还要拖累孙子而内疚吧。
……
今天的音乐课出了一点小状况。
姜铭书发现从不缺课的卞野竟然没来。
问看起来和他关系最好的前桌,她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这混蛋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被人打了之类的。呃啊啊——叫他一天到晚乱跑、不安生,嘴巴还臭!”
王怡冰的话很毒,但是莫名的,姜铭书能听出来她的关心。
大概是因为她与嘴巴里说的截然相反的担忧神情吧。
虽然他也担心,但考虑到这家伙的旷课记录——
也许是耽搁了吧。
果不其然,第二天卞野就正常回校上课了。
不过他的神色病恹恹的,时不时吸吸鼻涕,一副大病初愈昏昏欲睡的样子。
几l乎睡了大半节数学课。
趁着课间,姜铭书问他:“你生病了?看着挺严重的。要不我带你去医院?”
小男生努力睁着耷拉的眼皮,回嘴:“我才不去医院,就是个小感冒。我身体可好可强壮了。”
“哦,这样。”姜铭书慢吞吞地答道,“身体好但不会照顾自己也是白搭。还是要多注意,别犟嘴。”
心中不太服气,卞野感觉瞌睡虫都被叫醒了:“我当然会照顾自己!我还会照顾爷爷!这次是个意外!”
姜铭书:“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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