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梦中的月,才会那么圆。
秦异从荒诞中睁眼,在阴朦的天光中,第一眼看见黄白色的帐顶,知道自己已经梦醒。
神思恍惚良久,他侧头看了看窗外,已升起淡淡青光,但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
披衣起身,行至外间。细碎的声音惊醒了将醒未醒的终南。
终南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天色,问:“公子怎么就醒了?离上学的时辰还有一会儿呢。”
秦异不答,推门往浴室而去,吩咐道:“准备沐浴。”
终南不疑有二,连忙套上了衣服,为秦异备水置衣。
洗去一切热的腻的感觉,秦异穿好衣服,束发戴冠。整理妥帖出门时,已比平日晚了一刻,赶到学舍时,临上课只差一会儿。
平时尚且不一定能赶在端阳前头到,今日又迟了,故而他一进门就看见端阳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磨墨。
听见有人踏门而入的脚步声,她抬头看他,高兴地叫了一声:“子异。”
“嗯。”他点头回应,坐下。
秦异平日都是和颜悦色地和她打招呼,会叫她“公主”,今日只是点头嗯声,好像有点冷淡。
端阳也没多想,拿起放在一边的纨扇,说:“你昨日叫人送来的扇子,我收到了。你绘的兰花,很好看。”
那是他难得生起的兴致,只想画一朵兰花,一笔即就。画完觉得工笔过于简单,还想再添细节,然而画画的冲动已经随着最后一朵花蕊落成散去,加什么都觉得不妥。想了很久,最后就这样简单地送了出去。
“信笔所绘罢了,”隔了一日,秦异再看她手里的扇,觉得这样也不错,“公主喜欢就好。”
“嗯,喜欢,”她很开心,微抬团扇,遮在面前,偷偷笑了一下,“子异……”
这副模样,这个声音,就像……
梦中的记忆不是不会长久吗。
她还没说完,秦异打断她:“老师来了。”
一句话惊得端阳立马坐好,转头看了看,却不见吕信,再要回头嗔怪他骗她,他已经开始认真读书。
而后几天,秦异总是这样冷冷淡淡的,精神萎顿的样子。端阳怕他又像上回那样,分明不舒服却还强撑着,便趁旬假特意去邸馆看他。
今日是难得的风平浪静,秦异正在潜心练字,听到终南回禀端阳来了,右手握的笔顿在纸上,点出一大块黑斑。
平静下来吧,他有什么好心潮起伏的,那夜的梦只是一场欲望的排解,只是不凑巧,刚好是她。
他如果能早一点清醒过来,没有听见最后那两个字,就不用这样日日烦躁地面对她。如果知道注定难以清醒,他应该一开始就捂住她的嘴、遮住她的眼。
可一切都迟了。
秦异放下笔,将写坏的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吩咐终南:“请她稍等。”
一句稍等,被无限期地拉长。端阳等在大厅,百无聊赖。
平时她来找秦异都是立马就能见到人,根本没等过,他果然不舒服。
无所事事中,端阳随意看了看大厅陈设。虽然来了多次,但仔细观察还是第一回。屋内摆设少而简,只有一边多宝格上摆放了很多器物。
有插花的玉瓶、简刻的树雕、泡茶的紫壶,虽谈不上价值连城,但胜在意趣高雅。
端阳一件件看过去,突然,注意到左手旁一个香绿色的小胆瓶,一掌可握。
滋润柔和,纯净如水,又有透亮的酥油感,视之如碧峰耸翠,似玉而非玉。
是上好的汝窑瓷。
拿下来细看,釉面抚之如绢,瓷口已用腊封住,摇一摇,还能听见粉末摩擦瓷壁的声音。
她正好奇里面装了什么,秦异便来了,问她:“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端阳指了指空的那一格,回答说:“我在多宝格上看到的,觉得好看,就拿下来看看。”
她倒是眼尖,一眼相中了最珍贵的那个。毕竟是个受尽宠爱的公主,什么珍宝没见过。不过说到底,只是被素净典雅的颜色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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