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自窗中洒落,映在明湘雪白的面颊之上。她乌黑的鬓发挽成堕马髻,琳琅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摇晃,敲击间发出动人的脆响。
她朝桓悦眨了眨眼,眼中泛起灵动而狡黠的光彩:“现在,你还觉得这出戏难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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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住店。”
鸿运客栈的掌柜从柜台后转出来,招呼伙计过来接待客人,一边忍不住用眼角斜瞥面前的青年。
青年的容貌并不十分出众,只穿一身普普通通的灰蓝衣衫。然而这种能化神奇为腐朽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竟然也不显得黯淡,仿佛被青年穿出了一种别样的风流气质。
哪怕穿着最朴素的衣衫,他也像个行走在山野间放歌长吟的名士。朴拙的衣衫被他穿出了十分的光彩,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自在放旷。
掌柜禁不住又偷瞥了青年一眼,心想这大概是哪家的贵公子隐姓埋名出来游历。
青年身后的随从上前一步,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要一间上房。”
银子雪亮,成色极好。掌柜看着这一锭银子,一瞬间笑开了花,忙不迭道:“您来得巧,上房只剩最后一间,这就命人带您去!”
“掌柜生意挺好。”青年笑了笑。
掌柜迎来送往见多了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贵人,猛一看到这个气质旷达的青年如此和善,颇为受宠若惊:“哪里哪里,承蒙各位客官关照罢了,开年就是春闱,全大晋的读书人都赶着往京城去,所以这几天生意格外好做。”
“哦?”青年饶有兴趣地抬头环视四周,“这里现在住的,都是读书人吗?”
“那当然!”掌柜一拍大腿颇为自豪,“不是我吹牛,您看看,我们鸿运客栈,那是人如其名,当真有鸿运当头,想当年有位举人上京赶考,途中投宿我们鸿运客栈,嘿呀,结果那年春闱,这位举人老爷一举夺魁,当上了状元公!这下全嘉州的人都知道我们鸿运客栈住过状元公,每逢春闱秋闱,读书人到了洛城,都先来鸿运客栈,除非我们客栈住满了,否则绝不选其他客栈——各位举人老爷都想讨个吉利,沾一沾状元公的喜气!”
“那当年状元公住过的那间房……”
掌柜一拍大腿颇为惋惜:“您来迟了,那间房九日前就有人一掷千金定下了!就连那间房的前后左右,都已经挤满了人。”
青年:“原来如此。”
他又问:“对了,敢问老板,知不知道近日有什么商队车队北上,我们主仆寥寥几人上路不大安心,假如跟着商队一起走,掏些银子求得庇护也可以。”
掌柜又一拍大腿:“您问对了!”
他转头掏出纸笔:“您在这里留个名,这几天来问这个的举人老爷不少,我这里识得几家商队的当家,有消息了就告诉您。”
“多谢老板。”青年提笔在纸上写下名字,掌柜定睛看去,是‘兰鹭’二字。
掌柜将纸收起来,随口又问道:“对了,我看您不像是进京赶考的模样,方便问一句,您是出去探亲访友,还是游学读书?”
“都不是。”青年和气地笑笑,“我父亲前些年去世了,他纳的一方妾室趁此机会带着女儿卷了家财跑了,最近又听到了她们的消息,身为人子,总要为父亲做些什么。”
“……”掌柜万万没想到会听到一番自来熟的家族密辛,一时间瞪大了眼不知说什么,半晌挤出一句,“……您,您这是去找妹妹的吗?”
“妾室的女儿不是我妹妹。”青年了然一笑,“妾室倒确实是我父亲的妾室。”
掌柜再次茫然地瞪大眼,恍惚中脑海里生成一出错综复杂爱恨情仇恩怨大戏,连带着看青年时,都仿佛想象出了他父亲脑袋上的绿光。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今天晚了一点~下午吃了药一直昏昏沉沉没力气,明天照旧还是晚十点前更新六千字作为补偿,以后也会尽量多写一点~
注: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谚语,刚能在车上坐稳的小孩都可以担任著作郎,只会问候体中何如的后生都能当秘书郎,讽刺魏晋南北朝选用官吏不看真才实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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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皇姐也一定要长长久久的记住啊!”
陆兰之衣摆拂过客栈长长的走廊, 他灰色的靴子不疾不徐地敲击地面,带起微不可见的细小尘埃飘散在空气里。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两名伪装成随从的采莲司镇抚使检查过四周, 确定无人窃听, 才低声道:“大人身份尊贵,亲自渡江北来,未免太过冒险。”
采莲司设一正使、二副使,再往下便是镇抚使。眼前这两名镇抚使看着貌不惊人, 实际上都有从三品官职在身,是采莲司中地位很高的大人物了。
陆兰之揭开茶盏。
茶水温凉,他也不喝,只捧着茶盏看了几眼,似笑非笑道:“当年父亲单人独骑多次北上,将整个晋朝玩弄于鼓掌之中, 我身为人子心中歆羡, 理当效仿父亲, 扬其身后声名。”
两名镇抚使神色怪异地对视一眼。
他们都是陆党的忠实党羽,陆彧当年以一己之力, 使得采莲司力压南齐朝廷上下,连那些不可一世的士族公卿也要忌惮采莲司的赫赫威风。纵然陆彧十几年前身死,陆党分崩离析, 仍有忠于陆彧的人不愿转投他人。
如今陆兰之接替崔冀, 再次成为新任采莲司正使,陆党党羽自然欣喜若狂。然而经过这些时日,他们隐隐察觉, 面前这位新任采莲司正使, 陆彧唯一存活的嫡子, 对他父亲的态度很是有些晦暗不明。
方才在楼下大堂中,陆兰之说出的那番话,可不像是多么珍视陆彧身后声名的模样。
但这毕竟是陆氏父子之间的事,旁人不好擅自评说。于是其中一名镇抚使岔开话题,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左右下望,口中低声询问:“不知大人眼下有何安排?卑职也好先派人打前站。”
“急什么?”陆兰之慢悠悠地笑,“等过两日,跟着进京的举子慢慢北上,沿途走走看看,我们不着急。”
两名镇抚使对视一眼,彼此都摸不清楚正使心中所思所想。
——难道他冒险北渡,只是为了来晋朝游山玩水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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