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您现在终于……决定回去了?”
陆早秋有无数个理由远离那个地方,可唯独只有一个理由让他回去。
陆早秋低低“嗯”了一声,又看回笔记本屏幕——
那里站着孤身一人的钟关白。
离钢琴不过十步的距离了,钟关白微微抬起下颚,闭了闭眼。
微卷的额发垂到耳侧,被他随手拂到耳后。修长的手指移动到领口前,单手取下领针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上面的两个字母再收到西裤口袋里,最后解开衬衣最上面两颗扣子与袖扣,露出笔直的锁骨、一小片胸膛,还有暴起了青筋的手臂。
这些动作加起来也不过短短几十秒,可是就在这几十秒里,他想了太多东西。
童年记忆里第一次听见歌声,只是没有歌词的浅浅低唱,就让满是灰尘的阴暗房间里照进了一点星光。
第一次听到钢琴声,全世界都跟着亮了起来,从此以后涓滴、馥郁、光华、壮阔、温柔……甚至是早秋,所有他学习到的美好词语都有了对应的声音。
第一次摸到琴键,觉得不可思议,连带着触碰到琴键的手指也显得不可思议了起来。
第一次央求温月安弹琴给他听,是拉威尔组曲《镜》中的《海上孤舟》。
第一次听《安魂曲》,想象着三十五岁的莫扎特全身浮肿,捧着《安魂曲》的手稿躺在床上唱女中音部,唱至“落泪之日”痛哭失声,放下手稿后不久就与世长辞,于是也跟着落泪。
第一次写下自己的曲子,此后每一寸特殊的记忆与心情都被以留在了一张张乐谱上。
第一次在图书馆里读音乐史,想象某根遗留在原始洞穴中、万年后再次被人类发现的骨笛,曾经如何在远古山河中回响。
骨笛的主人早不知身在何处,没有人知道它是用于哄婴儿入睡、祭祀,还是用于狩猎后的庆祝、躲避猛兽时的警示,又或者只是在某次残酷的部落战争后由某个活下来的人对着战场遥遥吹响……
从一支简陋的骨笛到面前这架复杂的三角钢琴,其中相隔的岁月太长,数不尽的生死,即便是后来多如星辰的音乐人与可填山海的乐谱,也不过其中一隅。
从这历史长河中掬一把河水捧在手掌中,可能是几十年,是一首《秋风颂》。
万年时空变迁,不同文明涨落,无数的人生,浩如烟海的故事……若真的有角度可以窥见这一切,音乐应是其中一个。
等钟关白再睁开眼时,没有再看任何人,径自阔步走到钢琴前,先盯着自己的十指看了一阵,再转向了琴键,他的目光自钢琴最左端的那根白键开始,跨越一片片交错的黑白,最后停在最右端的那根白键上。八十八根琴键,一一看过,又敬又爱,有如一位儿子看着他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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