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教她掌控自己。
路栀:“那万一今天出意外了呢?”
“我在。”
“我会帮你处理。”
路栀想了想:“你就一定是好人吗?”
“……”
小没良心的。
“嗯,我不是好人,”他散漫地靠着,状似不在乎道,“不是好人会拿命去救你,不是好人说服你爸带你出来玩儿,不是好人说愿意帮你料理酒后的一地狼藉。”
他勾唇笑了下,看她:“小朋友,你这反咬一口的本事谁教的?”
路栀无端觉得暖气好热,眨眼时的眼睑也带起温度,低头一言不合地开始灌酒——印象中好像也没喝多少,就在某个节点忽然失去意识,再醒,面前是微弱的灯光。
傅言商正支着头靠在沙发上补觉,就在她旁边没离开,睁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他身份尊贵,只怕还没有经历过这种撑着脑袋睡在一旁,等着照顾人的事儿。
她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很低地,轻微着:“哥哥?”
明明意识还没想清楚,已经先一步开口,听到自己的声音,她都愣了下。
傅言商睁眼,看着她:“醒了?”
她点点头。
不知道想说什么……
怎么就把人家叫醒了……
他问:“想吐?”
她摇摇头。
傅言商走到她身边,给她倒了杯温水递过来:“那喝点儿水。”
她捧住杯子看他一眼,想说是不是给他添麻烦了,但张了张嘴,又忍住。
但有人看穿她的欲言又止:“怎么了?”
“没事,”她说,
“我已经醒了,你去睡吧。”
他嗯了声:“有什么事喊阿姨,或者喊我。”
路栀目送他背影走到门口,猝不及防,那人转过身来,她吓了一跳,来不及收回视线,和他对上目光。
“两杯低度数。”他说,“你的酒量。”
04.
傅言商答应了留下来陪她玩,但他手上工作很多,况且……人家又不是她的谁,她不可能天天缠着他一块儿。
导游见她是收购方的妹妹,也是百般讨好,天天开着越野车带她去看狮子,那么体型庞大的狮子,又是丛林的捕猎食肉动物,但是居然没有过来攻击他们,这很新鲜。
导游向她介绍:“狮子是看整体的动物,我们在它眼里不是单个坐在车里的人,而是和车连在一起的庞然大物,只要你不下车,它不会冒犯。”
或许是太有经验的导游、太安全的环境,催生了她莫名其妙的自信,傍晚时酒店的工作人员出去采购,她也嚷嚷着说要一起,结果不知怎么就走散了,她在山里迷路得来回乱转,手机没信号,不停地拨打电话,电量也即将被耗光。
枯树枝在脚底踩出混乱的碎响,她听着四面八方的响声,几乎神经衰弱,连身后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害怕是有猛兽逼近。
她找了棵巨大的树干靠近,天冷、很饿,体力告急,她坐在树边,想着该要如何自保。
忽然,一道强光从视线尽头出现。
她心脏猛地一跳。
寻找太久,傅言商气息开始紊乱,将外套扔到一边,蹙着眉厉声道:“如果让我发现她有一点事,哪怕只是破了块皮,你今晚就去办离职——”
下一秒,一道人影扑进他怀里。
他下意识俯身。
小小一只,浑身颤抖地抱着他的肩膀,呜地一声埋在他胸口哭出来,到底只是十七岁的小姑娘,又黑又饿,怎么可能不害怕。
他心下一松,下意识拍拍她后背,温声道:“不怕,没事了。”
她是越哭越小声的,越哭越委屈,抽噎起来,隔着一层衣衫染湿他的体温,像小动物的啜泣,手指攥着他衣领,将那件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的高定衬衫揉成面团。
众人心惊胆战的围拢中,只见那高高在上的投资人,以一种极为难受的姿势俯着身子,却动也不动一下地任由小姑娘抱着,方才的色厉内荏消失不见,只是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告诉她没事了。
他来了,所以不用再害怕了。
路栀哭了好久,到最后已经忘记为什么哭,只剩抽噎和流泪的本能,回到酒店才止住。
路栀被他抱着,因跑得太快腿崴了,身上还盖着他的外套,狼狈到自己都觉得有点丢人,盖在他衣服里面装死,听到他的训诫和质问:“谁带她出来的?”
……
傅言商:“说话,谁同意你们带她出来的?”
“没人说?”男人不怒自威,抬起眼睑,“那今晚全部一起革职,滚回国不要再——”
“哥哥,”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两只眼睛,“是我非要他们带我出来的。”()
傅言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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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罚他们了,是我的错,我没跟紧,他们手上都是东西,没办法一直看着我,我……”她觉得不好意思,瘪了下嘴,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好委屈,刚停住的眼泪又要蓄起来。
路栀:“还有导游姐姐,她找不到我肯定也很害怕,她也是受害者,你给他们一起加钱吧。”
傅言商:“……”
对峙半晌,他不退步,因他说的话从未撤回过,工作或生活一直如此,如果说出话又更改,还有什么威信力可言?
路栀双手合十,自觉罪孽深重:“求你了,哥哥。”
“……”
傅言商深吸一口气:“何诏。”
何诏:“在的老板。”
男人面无表情:“加钱。”
当秘书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场面的何诏:???
啊????
05.
她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真是没一点儿抗压能力,一晚上噩梦做了七趟,被七种野兽撕得粉碎。
最后直接吓醒,嘴巴里脱口而出一句“哥哥”,睁眼的那一刻想骂自己是不是疯了,但下一秒,手心一紧,她握住的那双手动了动。
傅言商:“怎么了?”
……
她惊魂未定地大口呼吸,就这么看着他,那些画面一帧一帧地跳进来,过了好半晌,她闷声说:“……我好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亲人之间尚且会觉得感恩感动,更何况陌生人。
“没事。”他说。
就这么两个字,或许他也觉察到太过简单,几分钟后又补充:“我们家这一辈全是男孩儿,我是长兄,弟弟都很吵,小时候经常在想,为什么不能有个妹妹,乖巧可爱,有多好。”
“我拿你当亲妹妹,所以,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她呼吸微滞,第一次在同一瞬间,体会到暖流和失落。
可是为什么会失落呢?她不明白。
在想通的瞬间,她仿佛触电般抽回手,他觉得奇怪,但既然是她要握的,松开也正常,也许她现在想一个人待着,静一静。
所以他问:“那我回去了?”
路栀点头,除了点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此刻有个混乱的、不可思议的念头从她脑子里冒出,她需要时间梳理,需要想通,需要确认一下……这是不是假性心动。
是不是因为路屿和爸爸从来不会这么贴心,所以她此刻面对着他,方方面面超出同龄人无数倍的他,才会有短暂的心动?
这是喜欢吗?
但怎么可能,这是她,从小到大的哥哥啊。
傅言商起身,走到门口时,路栀又喊住他。
本能地喊住。
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幸好手边还有东西,是他那件牢牢裹在她身上的外套,路栀干涩
() 地说:“衣服……还你。()”
那你能不能,把我的喜欢,也还给我。
让我们的关系从脱轨,重新回归到正常呢。
少女在这一刻茫然地想,但天地静寂,只有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地回应她。
06.
傅言商起先没当回事。
将她打横抱回家没当回事,给她自己的手也没当回事。
他不像女孩儿看惯了小说,在他的观念当中,这都是哥哥可以做到的事情。
所以,当挂在床头的衣服上传来少女发丝的洗发露香气时,他也没当回事。
小姑娘么,香香软软也很正常,毕竟从小谁受到的教育都是这样,弟弟一滩烂泥,妹妹精心打扮。
用香香软软形容她时他也没当回事。
发觉自己有些开始疏远她时他也没当回事。
连着三天梦到她扑进自己怀里的时候,他也没……
不行,这次必须当回事了。
已经到了骗自己也骗不过去的程度了。
他捏捏眉心,烦躁地提起外套,去了户外。
这趟出门,放下工作,他足有六个小时才回来。
刚进门,井池就觉得奇怪:“你到哪儿去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你忘了你有工作了是吧??()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又仔细看他的神色:“你不会是……”
傅言商当即蹙眉,条件反射:“我纯当妹妹,你乱说什么?”
只是想问他是不是想辞职了的井池:?
井池看到他在沙发上坐下,于是坐在他对面,就这么对视了半分钟,男人沉沉吐出一口气,难以遏制地开口:“嗯,你说得对。”
什么都没说的井池:???
这他妈的,活见鬼了?
他张牙舞爪,试图驱邪:“不管你是什么东西,马上从我哥身上下来!”
“……”
过了五分钟,觉得他被鬼附体之后鬼应该是走了的井池,这才开口:“你到底干嘛去了?”
“去忏悔了。”
井池狐疑:“忏悔什么?”
房间内又安静近十分钟。
直到傅言商动了动搭在外套上的手指,闭起眼,向后仰了仰。
“井池。”
他开口,有种放任的自暴自弃。
“……我不对劲。”
07.
南非之旅提前结束。
由路栀先提出。
回国后她全身心投入学习,不是因为答应他,也不是忽然想找到人生价值,只是填满自己的脑袋,好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路栀啊路栀,那可是你哥,人家拿你当亲妹妹,你疯啦?你搞骨科?
不过也不算骨科吧,她心想,都没有关系,那算……伪骨科?
意识过来自己又在胡思乱想,她拍一拍自己的脑袋,把要做的题翻了三倍。
那年高考,首战大捷。
() 她以超高的分数,让路平生再次在饭桌上提起了傅言商:“你哥哥说的确实没错,带你出去玩儿一趟,居然真的能收心,厉害,太厉害了,他们脑子灵光的人就是有先见之明。栀栀,你要好好谢谢你哥。”
路屿包着一大口饭很茫然:“我啥时候带她出去玩了?”
“不是说你。”
路屿:。
哦。
哦!!!!!
第二天的电影院,她和李思怡在等开场之前聊起这事儿,李思怡大骇:“你那哥哥从旅行回来,就再没给你发过消息了??”
“嗯,”路栀撇嘴,“他好过分,以前节日都会给我寄东西,从手机上告诉我,但是今年的东西居然是我妈直接拿给我的,我打开手机才发现,他已经不通知我了。”
李思怡:“为什么?”
“肯定是嫌我烦了啊,”路栀咬吸管,“我都和你说了,出去一趟给人家添了那么多麻烦,人家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不愿意跟我接触,我要是真走丢了,他怎么跟我爸妈交代。”
李思怡安慰她:“算了。”
“就是,”路栀说,“两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我肯定也不是喜欢他,我就是那天感动了而已,我才多大,分不清喜欢和感动不是很正常吗?24岁的老男人,谁要啊!”
李思怡:“就是就是。”
李思怡:“你手机亮了。”
路栀连忙拿起来,又在下一秒反扣:“又没给我发消息,该死的老男人。”
李思怡:“……”
08.
再见面,是她高考的庆功宴。
路家请了一趟,傅言商也回礼请了一趟,邀请她去傅家的祖宅玩儿。
客厅人很多,唯独她在找的那人不在,路栀拆开一只可爱多,“状似”无意地问阿姨:“傅言商在哪?”
她补充:“我没找他,随便问问。”
“今天家里来了个追求者,”路过的井池好心解答,“他现在估计在后花园接受告白呢。”
等路栀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跑到后花园了。
……
我就看看,她心想,有八卦不爱看王八蛋。
但是今天的风有点儿大,她绝不承认是自己偷听技术不高。
被落下的树叶惊扰脚步声,她轻易在一棵树后被他发觉。
傅言商看她半晌,问:“怎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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