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娄府也开始忙起来了,怪不得说年前只有一场大寒宴值得去,当家的夫人们都忙着准备年节的事,小姐们也要跟着学管家,没有时间去赴宴应酬了,都各忙各家的事了。所以后面几宴,娄家姐妹都没去。
往年过年,几姐妹都跟着娄二奶奶照管家宅,从年下的食单、宴请往来,乃至于祭祖、节礼,样样都要她们学着帮忙,今年是“做客”,娄家老宅现成的当家人是娄三奶奶,她本来就防着二房插手,安排得水泼不进,二房也乐得清静,娄二奶奶早早吩咐她们,只当是客人,万事不管,有什么事就回她,不要和三房的人交锋。
冯婉华心性狠,脸上又是个笑面虎,而且为了利益能豁得出脸去,再加上娘家厉害,娄老太君又拉偏架,娄二奶奶当年孤身一人在京城,真是打碎牙齿和血吞。如今虽然风风光光回来了,但主要目的是要给女儿说亲,在老宅住着也是怕人说起来不好听——还没分家就另住一府,可见家宅不宁。
卿云倒听话,凌霜轻易也不管内宅的事,就娴月最近咳嗽不能出门,闲极无聊,又有探雪这个家伙给她充当耳目,两人蠢蠢欲动。娄二奶奶再三警告,娴月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娘放心吧。”
谁知道她话音未落,人就来犯了。
二十三是小年,二十四庄子里的收成才送到,各种活鸡活鸭牛羊自不必说,也有野物,獐子麂鹿之类,娄家不算豪富,在京中藏龙卧虎的地界只能算中上而已。但娄三奶奶厉害,好虚荣,往年都能把年过得热热闹闹惹人称赞,她两个女儿也学会了她的本事,只有七八分姿色,却渲染成了十分的大美人,传言说得像京中除了荀郡主就是她们俩出色似的,也有一堆世家公子真信了。要不是卿云出现,只怕那些贵妇人都要犯难了。
娴月人在家中坐,尽知天下事,二十四那天探雪去看庄子送的东西了,卧房里就她和凌霜在,本来两人安静看书,她忽然来了句“赵夫人可喜欢卿云了。”
“哪个赵夫人?”凌霜不解。
“赵侯爷的夫人,赵景的母亲。”娴月如数家珍。
“赵景又是谁?”
“他祖父是富平侯,生了两个儿子,赵景的爹是长,官小,只是个御史,但已经袭了侯位了,赵修的爹虽然是庶出,官却大。两兄弟有个外号,叫做大赵小赵,人称赵王孙。如今京中的世家子弟里,我们够得上的人家里,他们兄弟算是前五名了,人人都想抢呢。”
“赵王孙?谁起的外号?”凌霜皱起眉头。
“我起的。”娴月一脸淡定,凌霜被她逗笑了。
“书生不出门,尽知天下事,你是诸葛亮吧?还我们够得上的人家前五名了,难道你还排了个座次?”
“你不懂,我人虽然不出门,但打听得都差不多了,等元宵节走百病的时候,见了人,知道谁是谁了,我再挨个说给你听。你以为我像你,啥也不知道,京城的事,我都摸清楚了。”娴月道。
她倒不是吹牛,强将手下无弱兵,她的丫鬟桃染也极机灵,虽然京中规矩大,不仅小姐,连跟小姐的丫鬟也不见外男。但桃染还有小丫鬟,娴月体弱,她的奶妈黄妈妈一直带她到十多岁,感情匪浅,自己孩子夭折后,更是把她当成亲女儿一般,百依百顺。娴月画画,常要买些笔墨纸砚,为了一样颜料跑几家店铺也是有的,黄妈妈名正言顺出门,她家的男人又是轿夫,所以消息灵通得很,她说要挨个排座次,真不是放大话。
“我看赵夫人对卿云的喜欢,不似作伪,喜欢得不得了,非逼着卢夫人认卿云做干女儿,偏偏卢夫人也喜欢卿云,也不肯认,认了就不能娶来做媳妇了嘛。其他夫人凑趣,都夸卿云好,娘可出风头了,把三娘的脸都气歪了,夜宵都没吃就回来了,说着了凉,吃不下,笑死人了。”娴月警惕得很:“诶,听说玉珠碧珠的首要目标就是赵景赵修两兄弟,我上次故意让桃染套话,说京中的少年丑,不如江南风流。你猜碧珠的丫鬟小桃说什么,她说‘胡说,赵家公子就俊得很,文采也好,官家都夸过呢’。京中规矩大,闺阁小姐没事哪有机会见王孙?你想想,这不是早就留意了?赵家显然没松口,不然三房早就跟赵家定下来了。说真的,防着点三房,要是赵夫人真看上卿云,不知道三房要下什么黑手呢。”
凌霜听了,记在心里,果然晚上就应了娴月的话。
娄老太君的娘家是王家,是老家族,这两年也跟崔家有点像,显出败落之势了。娄老太君并不势利,把几个孙侄都接过来家中过年,娄老太君的兄弟已经去世,寡居的嫂子王老夫人性情温和,儿子在外地做官,她于是常年伴着娄家,几个孙子都在娄家的家学里上学。三房管着家,常年替王家养着人,估计早有怨言了。
这次她果然就发威,年下夜长,晚上都聚在一起陪着娄老太君说笑,抹牌,卿云就在旁边做针线,这天娄老太君有些困了,早早就去睡了。嘱咐大家陪着王老夫人说话,二三房奶奶都在,陪着王老夫人抹牌,管家的冯娘子进来了,朝娄三奶奶附耳说了些话,娄三奶奶正抹牌,听不清楚,道:“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别蚊子似的,又没有外人。”
冯娘子一脸为难,只好说了:“刚刚检点干货,送来的鲍鱼不够了,三头鲍只能紧着老太太,其余人只能用十二头鲍了。”
“十二头鲍,亏你说得出来,这是吃鲍鱼还是嗑瓜子呢。”娄三奶奶一边打牌一边道,其余人顿时都笑了。鲍鱼的大小,是按一斤有几只来算,十二头鲍就是十二只这样大小的鲍鱼才一斤重,确实有点太小了。
“那也没办法,现买肯定是来不及了,就算找到,只怕比金子还贵呢。鲍参翅肚是年下的惯例,还好老太太的还够得上。”冯娘子赔着笑道。
“那也不成哪,老太太吃,让客人看着,成什么道理。”娄三奶奶皱起眉头,道:“要是撤了更不行,说我当家当得都成叫花子了,连吃食都没有了。偏偏赶在年下出这事,库房是谁在管,怎么出这样的纰漏?”
“也不是库房的纰漏,往年都是去海货行买去,今年全城的海货都迟了十天,要等年后才补货呢。”冯娘子解释道。
“那也不管,只找负责人的事就完了,一顿板子少不了……”娄三奶奶严厉得很。
王老夫人笑着打圆场道:“大年下,怪可怜的。反正咱们家过年,也不是外人,客人席上少点也没什么……”
既然年后能补货,那不过是过年的宴席差些,所谓的客人席,也就是王家的人了。王老夫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娄三奶奶却还拉着不放道:“那可不行,哪有外面的客人供得上,反而委屈自家贵客的道理,只是急切间找不到罢了,二嫂,听说你在扬州还有个海货行的,你们铺子今年也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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