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月这小身板果然顶不住,第二天就犯了嗽疾,但娄二奶奶从小给她请了名医调理,又常年用金贵药材养着,所以都是些小毛病,倒也不严重。就是有点病恹恹的,躺在床上不起来,连饭也端到床边吃的。好在这几天没有什么宴席,也不用出门。
凌霜看她可怜,也留在房里陪她,但凌霜不爱做针线,对描眉画鬓也毫无兴趣,见卿云不在,竟然拿了柄小刀,在床边削着小木雕玩。娴月和她说着话,见卿云进来,咳嗽一声,凌霜连忙把小刀收了起来,悄悄递给娴月,娴月轻车熟路接过去,掖在枕头下面。
她们俩常年打配合,不然卿云见她拿刀子玩,又要训她了。
“你手上拿的什么?”凌霜先发制人,问卿云。
“我跟娘说了,说蔡婳姐姐可怜,没有好衣服,娘让我找了几件好的送过去,还有这匣子里是些配饰,都是我以前换下来的。”
“拿来我看看。”娴月说道。
卿云于是一件件拿给她看,都是些她们姊妹不穿的衣服,都是这两年做下来的,一件灰鼠斗篷是两年前做给凌霜的,谁知道她一下子抽了条,长得比两个姐姐都高了,就穿不了了,另外几件衣服都是去年的,倒看不出来过时,但也不算时新了。首饰也是一件嵌绿松石的金挑心,配两个押鬓。
娴月看了,便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放了回去。
“依我看,你倒别去送这些,放铺子里卖了还赚些。”她淡淡道。
“这是什么话,放铺子里卖了能赚几个钱,这是扶危救困的事,你怎么能这样说。”卿云顿时就皱起了眉毛。
卿云不像娴月急智,有时候脑子转不过来的时候是真有点笨,两个妹妹有时候也爱逗她玩。但凌霜却挑破了道:“她是嫌东西差了。”
“那也不对,这也不差了,至少比她昨晚穿的好呀。我是想着,蔡婳姐姐在大伯母那里住着,我们要是大张旗鼓送点重礼过去,倒像是跟人说大伯母苛待娘家侄女,挑拨离间似的。”卿云道。
她做事总是平和中正,总是像有个框框住她似的。在她看来,这些东西的分量就是刚刚好,好点差点都是过火。
但娴月立即就反驳了她。
“你送这些,人家就不说了?人家更有话说,这算什么,打发叫花子呢?”娴月嘴利得很:“我一见蔡婳,就知道她是个心思细腻的,难免多想。你送这些,倒像是施舍。再说了,这些可只能算中等衣服,就算她穿出去了,到时候一起赏花,我们三个穿得比她又光鲜又好看,好名声我们得了,风头我们也得了,你让她怎么想?”
卿云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那依你怎么说呢?”她问娴月。
“依我,就什么都不送,少做少错,不要施恩不成反成仇。”娴月懒懒道:“我们远来是客,不要管大房的事。我也听说了,她原是孤女,没人照管,只能倚着大房的,大奶奶寡妇失业,看重钱财,把她的家产捏在手里,还对她吝啬极了。你能帮她弄衣服,还能帮她弄嫁妆不成?”
“话是如此,让我怎么安心?”卿云叹了一口气,在床边坐下来,一时也没了主意了。
凌霜见她们俩这样子,不由得气笑了。
“怎么?就只有不送和送点旧衣服的选择?蔡婳没衣服穿是事实,我管她大房怎么想呢?要给就索性给最好的。”
“你的意思是?”卿云明白了:“这不好罢?”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做衣服素来是多做一套的,昨天娴月把我们三个穿的折枝绣衣服都挑出来了,刚好剩一件玉兰的,就给她送过去呗。就说选料子的时候选错了,多出一件来,留着可惜了,送给她了,又好听又体面,不好吗?半个月后就是迎春宴了,到时候咱们四个一起穿出去,多好?”
卿云犹豫:“我不懂了,她要真以为我们是做坏了不要的,不就白费你一番心了?”
凌霜和娴月顿时都笑了。
“你放心吧,她一定知道。”两人都道。
娴月是对她的针线有信心,蔡婳身上的针线都是自己做的,在崔家的宴席上,除了白狐肷斗篷,里面穿的虽然只是寻常杭绸衣服,但袖口那一圈兰草纹,真是又雅净又好看,栩栩如生,娴月是画画的人,一眼就认出蔡婳的刺绣功底。蔡婳怎么会不认得这套折枝绣衣服的珍贵,那玉兰全用珍珠白的银线绣的,放在暗处都莹莹生光,光是银线就用掉了几两。送人礼物就该这样,自己不用多说一句,对方却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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