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之夜,风声呜咽。
谢拾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夜雨突然而至。密密麻麻的雨点裹挟着凉风敲打考棚。
不断有考生被雨声惊醒。
而后,雨声中便加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哭声将越来越多的考生唤醒。
原来是有几个考生临睡前粗心大意,没将试卷纸仔细收好,结果试卷被雨水染湿。不用多说,今科会试成绩已是打了水漂。
隐约从哭声中听明白原委的其余考生倒吸凉气,下意识将收好的试卷藏得更严密,确保不会沾到半丝雨水。科场上都是竞争对手,他们庆幸之余却有几分兔死狐悲。
谢拾第二天醒来才知道昨夜又发生了这样一桩事。他醒来时天光晴明,只空气中泛着潮湿的水汽,这是夜雨路过的足迹。
听闻几位考生的悲惨事迹,谢拾不禁心有戚戚,他遗憾地摇摇头:“……真是可惜!”
会试二年一度,本就很难一次功成,错过一次又要再等二年,谁能不替他们惋惜?
() 显然他们考试准备做得不够充足,或许是在科场上紧张过度才会忘记保管好试卷。须知谢拾临睡前都是用防水的油布将试卷和草纸仔仔细细包好,这才安心睡下的。
几人的前车之鉴让谢拾更加警醒。他将昨天在草稿上做的八篇文章取出来——之所以多出一篇只因他将四道四书题都做了。
昨日是兴致上头才如此,谢拾当然不会将八篇文章尽数誊抄上去。他并不想赌主考官是欣赏他的才华还是反感其“卖弄”。
先在试卷上誊抄完《论语》与《孟子》两篇书义,在《大学》和《中庸》两篇书义中比较一番,谢拾优中选优,选择了发挥更胜一筹的后者,一丝不苟地将之誊抄完毕。
而后便是四篇经义……
誊抄并非轻松简单的任务,过程中又要避讳,又要时刻注意不能有错别字,更得谨慎避免污了卷面,字还得写得清晰好看……有一说一,谢拾感觉相较于誊抄所耗费的心神,昨日作文时反而轻松许多。
一个有手就行,一个费手又费脑。
会试首场便是如此过去了。
此后的第二场、第二场依旧波澜不惊,谢拾“如履平地”,顺利度过二场会试,于他而言,最大的难关并非二场的考题,而是在狭小的号舍中度过多日带来的疲累。
尽管每场结束后都有休息,可这短暂的休息时间,哪里能弥补考棚中损耗的精力?
二场考试结束后,谢拾便一头扎进湖广会馆的院舍中,昏天黑地地睡了一日一夜。
次日,湖广会馆大堂中人满为患。
结束会试的考生们正在“对题”,对自身发挥颇为自信的人当场便将科场上所做的文章默背了出来,引得其同伴交口赞叹。
睡了一日一夜的谢拾宛如一只幽灵从后院飘出,开口道:“掌柜,可还有饭菜?”
“有有有!”角落里的掌柜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殷勤小跑过来,流利地报出了一连串的菜名,“……谢老爷要点什么?”
附近的士子们纷纷侧目。
???这是会馆还是酒楼呢?他们要用餐时也没见有这么多菜可点罢!
……你这浓眉大眼的掌柜竟有两副面孔!
只是目光触及谢拾,众人又将诧异的目光收回:既然是谢知归,一切都很合理。
当下便有人向谢拾问起会试第二场的“答案”,毕竟第一场和第二场都是没有绝对答案的主观作文,而第二场考试就不同了,谢拾的答案足以给他们作为参考。尤其是“判”题,问话的士子并无把握。
谢拾微微一笑,剖析如流。
他清朗的声音在堂中传开。
众人一时神色各异。有人喜气盈腮,有人懊恼地捶胸顿足,可谓人间百态俱现矣!
热烈的讨论声中,一道人影一瘸一拐地踏入会馆大门,热闹的气氛顿时为之一静。
这是个年约四十上下、生得一张方正面孔的士子,气质儒雅,一看便是饱读诗书。只是拄在胳膊下的拐杖破坏了这份气质。
而他本该温文儒雅的脸上不见半丝笑容,阴沉沉仿佛乌云密布的天空。瞥了一眼人群中心的谢拾,他一言不发地拄着拐杖从大堂中穿过,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人走了一会儿,安静的大堂终于有了声音。有人发出一声难说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的叹息:“赴试路上竟摔折了腿,连会试都误了,龚兄真真是流年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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