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皇太后,方国的使者到了。不过……”
“请他们进来。不过什么?”
“方国使者让队伍里的大部分人都留在了城外,最后只进来一个实际有职务的女官,一个工匠模样的年轻人,两个工匠学徒小孩,还有一辆奇形怪状的马车。”
“——!”
*
同一时刻。
伴随着木轴摩擦滚动之声,一辆比寻常马车宽敞且外观奇特的车舆,在周围百姓与守城士兵的侧目下,穿过城门,缓缓驶入上京城。
“娘!那辆马车长得好奇……唔!”
长街之上,这样一辆与众不同的马车,自然分外引人瞩目。
辛国境内,还从未有人见过这样的交通工具,路上的行人商户,都不由自主地望过去,对着那怪车行注目礼。
坐在那怪车前驾车的,是个年仅十一二岁的女弟子。
她扎了个简单干净的混元髻,身着靛色弟子袍,年纪虽小,却在两旁众多行人的注视下仍从容不迫,显得沉着稳重,又坐在这样一辆怪车前,倒颇有些仙人出洞的出尘气质,隐约令人感到不凡。
不多时,怪车行到辛国皇宫前,方才停下。
女弟子灵巧地下车,打开车帐,从里面扶出一位年轻女子。
那女子身着深紫汉制官服、配金鱼袋,神态庄肃,举止端雅,尽管身边并没有带很多前倨后恭的随从,但光凭这气度仪态,一眼就能叫人瞧出身份不一般。
这个女子方一下车,不要说普通人,便是看惯了高官皇戚的宫禁守卫,都感到周遭气氛为之一变,好似连空气都变得庄重。
这一行人是由辛国专门负责接待外使的官员从城外的驿馆接进来的,一看就是外邦使者。
紫服女子淡然递上度牒,反而是那守卫愣了愣,才回过神来。
不久,那女子缓步步入深宫之内。
她走到一半,忽定住步子,回头看了一眼。
那漆黑沉静的眸子,深得望不见底。
须臾,她复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在她身后,深红色的辛宫门扉沉甸甸地合了上去,隔绝内外两重世界,再也没有回头路。
*
不多时。
紫服女子步上大殿,行礼道:“方国使臣谢知秋,见过辛国皇帝,见过承天圣命皇太后。”
辛国的年轻皇帝看上去十八、九岁,着柘黄袍衫,由于辛国汉化程度极高,哪怕皇帝生于大贺皇室,且是辛族人,单从服装外表上看,与方国皇帝几乎毫无差别,反而是朝堂上的许多北地官员,看着更有异域风情。
不过,谢知秋很清楚,这朝堂上真正的掌权人,并非这个眼神清澈好奇的年轻皇帝,而是垂帘坐在少帝身后、身着紫金百凤袍的尊贵女子——
辛国承天圣命皇太后,李贞儿。
而当谢知秋坦坦荡荡地观察李贞儿的时候,那位
珠帘之后真正掌握大权的女性下棋人,同样在观察她。
说实话,李贞儿此刻十分惊讶。
她本以为要深入辛国宫廷谈判,谢知秋至少会多做防范,若她真是义军的重要人物,除了朝廷的护卫之外,她再弄一些人来保护自己的安全,应当不是难事。
可是,她非但没有严加防范,反而逆其道而行之,孤身一人就进了辛宫,连她带进城来的所谓的工匠和小孩,都留在了宫外。
此刻,谢知秋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朝堂上。
李太后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简单的外交使团,甚至一时语塞。
她本欲一上来就给谢知秋一个下马威,但对方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而且以女子之身独自站在成群的外邦官员中竟丝毫没有露怯,怎么看都像是有备而来、另有后招。
李太后是聪慧的女子,她脑筋一转,顿时谨慎,不敢轻举妄动,转而中规中矩地道:“听闻谢大人身为方国重臣,此番是代表方国君主,与吾国谈判而来。既然如此,方国应有使者团队,怎么进宫来的,只有谢大人一人?”
谢知秋面无表情,从容回答:“方辛两国战事,再打下去于辛国不利,所以对我国来说,停战或者继续打都无所谓。
“方国如今不过是顾念方辛两国邦交多年的情谊,爱惜两国边疆将士的性命,才有意照拂辛国,前来寻求于两国而言共赢之策。
“若辛国一意孤行,仍要继续交战,那方国本不畏之,自然无话可谈。
“谢某不过是代表方国君主,前来告知辛国此事,并非求和。若是辛国君主否决提议,那谢某这就打道回府,绝不多费口舌。
“如此简单之事,谢某一人足矣,难道还用得着方国派两个官员吗?”
谢知秋话音刚落,辛国朝堂一片哗然!
一个暴脾气的辛族官员看上去当场就要抢武器冲过来砍她,好不容易才被其他人拦住。
连李皇太后都没想到这个年轻姑娘瞧着一本正经、文文弱弱,说起话来竟如此嚣张欠打,一时都没接上话,愕了半息,才怒拍凤椅扶手:“大胆!”
李太后怒道:“当初是方国朝廷主动北上,先动了手,辛国不过是防卫而已,而纵然如此,辛国也是胜多数少,甚至一度兵至擎天关,你凭什么出此狂言?!”
谢知秋对曰:“方国率先出兵,却是辛国挑衅在先。更何况北地十二州四十年前是方国领土,本就是辛国侵占之地,人欲取回自己昔日被他人抢夺之物,难道也算抢劫吗?
“辛军说是兵至擎天关,可擎天关并未失手,反而是辛军,如今可还进得了十二州中的丽州以南?”
李太后哑然,只是眯起眼,盯着谢知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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