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这里有几百乃至几千人,愤怒的情绪相互渲染
、热血上头的冲劲儿彼此绞缠,就再也没有理智可言。
头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别人冲了,我不冲?
干了!
当朝臣们端坐庙堂之高,几百人也好,几千人也罢,与他们而言不过数字,他们永远也想不出当这么多人一起冲锋,一起发疯时,会是多么可怕。
“陛下!”张颖也终于变了脸色,失了冷静,“护驾,护驾!”
然而卫队长已死,一时间,众亲卫竟有些茫然,不知该听谁的。
关键时刻,陈芸再次展现了她的果决和狠辣:
她立刻跳下马车,翻身上了卫队长的马,抽出腰刀,“随朕冲锋!”
说罢,她调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部,竟沿着来时的路,复又往皇城去了。
游民暴动,眼下只图发泄,单纯的口头安抚没有任何意义,只会火上浇油。
唯有镇压!
大禄人擅使奸计,此番自己小看了他们,马失前蹄,误中连环计,倒也罢了,但只要他们不想全面开战,此番必然会作壁上观!
以大罗城禁卫军的实力,镇压几千流民易如反掌!
只是这么一来,内乱又起……
陈芸用力抿了抿嘴唇,回头深深地看了赵沛一眼,顺手砍翻一个横向冲过来的游民,“驾!”
这笔帐,我记下了!
眼见游民暴动,付虎等人立刻护送赵沛向外围退去,后者抬眼,望着陈芸离去的方向,面沉如水。
好厉害的女人!
但你不要忘了,所谓的交趾士兵、皇城禁卫军、皇帝近卫团,其中大半也都是普通百姓的孩子!
对外作战,清除的是敌人,所有士兵都在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而战,自然悍不畏死;
可对内镇压,屠杀的却是手无寸铁的平民!是千千万万个和他们的父辈祖辈一样的平民!
你能压得住一次暴动,压得住两次三次么?
如今的交趾,又能经受几次内乱?
“回驿馆!”
驿馆内外已然大变样,所有人马都严阵以待,以往轻快的氛围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触即发的紧绷。
“大人。”刚进门,留守的高猛就迎上来行礼。
赵沛往里看了眼,“他闹了吗?”
高猛才要说话,屋子里就传来金晖的声音,“闹没闹,你自己进来看看不就清楚了么?”
付虎和高猛对视一眼,都没作声。
这位祖宗真是打不得骂不得,真难伺候啊!
哦,不对,赵大人可以!
赵沛略一沉吟,还真就推门进去了。
金晖已经换了一套新衣裳,洗干净手脸,正坐在桌边点茶,两盏。
听见赵沛进来,他将其中一盏往对面推了推,“请用。”
他本是大家子出身,仪态气度自不必说,难得生得俊美,哪怕身处简陋的他国驿馆,也流露出一种小隐于野的悠然。
赵沛去对面坐下,看着那张平静如昔的脸,那双一点儿波澜也没有的眼睛,那只不染半分花汁的手,忽然就释然了。
是了,这就是金晖,一块永远捂不热的石头,一条永远暖不起来的蛇。
或许未来某一天,他可能会变,但其中可能蕴含的代价太大了,过程也太久了,久到赵沛不愿意去想。
金晖忽然抬头瞧了他一眼,“唔,赵大人眉宇间的沟壑比你我分开始更深了些,眼神也更可怕……哈哈,你杀人了!”
似乎别人的妥协和堕落,总会令他感到快活。
赵沛沉默了会儿,竟也笑了,“可能我确实有的地方不如你,也永远变不成你……”
不知他想到什么,又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我也不想变成你。”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几乎完全舍弃了作为人的温度,身边没有任何朋友,上司、下属看过来的眼神永远是厌恶的、忌惮的……
赵沛承认,作为同盟,这种人确实值得敬佩,但也令人觉得可怕,可悲。
金晖笑不出来了。
无趣。
戏耍人之所以有趣,必须要有个前提:对方有弱点,并以此为耻,不敢示人。
但当对方克服内心恐惧,开始直面弱点,弱点也就不再是弱点。
赵沛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忽然感受到久违的畅快和释然。
他看着金晖没了笑意的脸,忍不住又笑了几声。
原来看别人吃瘪,确实很快活。
“筹码已经足够,”他站起身来,“接下来,烦请金大人继续扮演一位痛失爱女的父亲……”
“喂!”金晖抗议,“你这是软/禁!”
“是啊!”赵沛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要打我么?”
金晖:“……”
哼,小人得志!
看够了乐子,赵沛缓缓收敛笑意,认真说:“流血,死人,无论何时,都不是什么好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金晖并不赞同,“不过昆仑奴而已。”
“这就够了,”赵沛点头,“前番有高丽奴、蒙古奴,再多些昆仑奴也没什么。挖矿也好,开荒也罢,抑或去捕鱼捉鳖,这些活儿,总要有人去做,不然……”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金晖那一身苏绣,语带笑意,“只怕大老爷您要亲自动手喽!”
他竟又一脸认真地问:“金大人,您会织布么?分得清蚕和毛毛虫么?”
外头的付虎和高猛差点笑出声,电光火石间又想起来金晖记仇,赶紧憋住。
但赵沛就没那么多忌讳了,他哈哈大笑。
笑完了,像是警告,又像是提醒般对金晖说:“别忘了,交趾就倒在这一步。”
交趾必亡,亡就亡在忽视底层百姓,身为大禄官员,你我不可重蹈覆辙。
金晖眯着眼看他半晌,少见的,还真就找不出多少反击的话。
一连两天,大罗城内打杀声四起,空气中悄然混入了淡
淡的血腥气。
但诡异的是,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所有势力和动乱都默契地绕开了大禄使团所在之处。
越安静越不对劲,付虎等人连着几宿不敢合眼,忍不住问赵沛,“大人,真会全面开战么?()”
交趾可不好打啊!
赵沛笑笑,“我们不想打,陈芸更不想打,且等着瞧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很多时候厉兵秣马未必真要大开杀戒,更多的是传达给对手一种讯号,一种我们不嗜杀,但绝对不怕杀,随时可以杀的讯号。
所以围绕交趾的哪几个省,必须动员起来。
哪怕不打仗,后续也需要他们运送人口,总用得上。
直到第三天,九月十二的傍晚,高猛押着一伙交趾人过来。
“大人,我等捉到这些人在外窥探!”
领头的竟然是几个交趾士兵,看穿戴,显然是最底层的那种。
一见面,他们就冲着赵沛跪下了,磕头不止,“大人!救救我们吧!”
后面跟着一群如惊弓之鸟的游民,好多身上还染血带伤。
见赵沛久久不语,最初说话的那个交趾士兵膝行上前,哭诉道:“大禄曾与我军并肩作战,求再施以援手啊!”
若非走投无路,谁愿意家丑外扬,去求别国救命呢?
他们可以拼死杀敌,但对上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是真的下不去手啊!
就在不久前,他们也是百姓中的一员,他们的父母、祖父母、妻子儿女,是不是也曾在某处遭受这样的对待?
当兵的,不该保家卫国么?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他们要对父老乡亲痛下杀手?
他们是粗人,不懂什么计谋策略,也不懂国家大事,但,但……人怎么可以杀死自己的父母兄弟!
好好的朝廷,好好的国家,怎么就这样了?
他们是真的不懂。
赵沛松了口气。
总算有了点成果!
他叹道:“若在平时,帮忙说和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前几日你们也看见了,我们与贵国闹得很不愉快,若……”
那士兵一咬牙,当场将上衣扒了,“我们都不当兵了!”
杀自家人的兵,不当也罢!
后面几人有样学样,也都说不干了,从今往后只是个平头百姓。
“有多少人?就这些吗?”赵沛沉吟片刻,问道。
那士兵大喜,一抹脸,“小的们都是城中巡逻的,那日动乱,上头的人让我们杀敌,我们,我们下不去手,故意放跑了一些,如今只怕都逃往各地去了……如今有与小人一般的二十来人,百姓一百多,因不晓得您肯不肯……也不敢进来,都在城外林子里。”
听这位大人的意思,是愿意送他们去大禄?!
太好了!
如今他们成了逃兵,朝廷不会就此放过,交趾无论如何是待不下去了!哪怕去海外卖苦力呢,好歹安心,也能有口正经饭吃。
逃亡各地?
这正是赵沛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从这里逃出去的每一个人,都将成为交趾朝廷残暴不仁的铁证!有了这些活生生的人证,只怕离各地起义也就不远了。
而只要百姓们起义,就等于从根源斩断了交趾的兵力来源,可谓釜底抽薪!
届时的陈氏交趾才是真正的四处起火,内忧外患。
陈芸啊陈芸,田地荒芜、颗粒无收,百姓揭竿而起,将士无心应战、官员无俸禄可领……这么下去,只靠朝中现有的寥寥几万死忠,你能撑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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