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良嗣被从宫里送了出来,没能回家,直接就给下狱了,等待往脸上刺字之后发配。
哦对了,既然他是个罪人,朝廷决定,赐的姓也收回去了,他现在不再是延康殿学士、提举上清宫,光禄大夫赵良嗣,而是罪犯李良嗣了。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日子好像一场梦,门口的车水马龙,往来的达官显贵,舍弃故主换来的富贵终究是消散如云烟了。
听起来非常惨,但其实也不是特别惨。
牢房被收拾得很齐整,囚服里面能穿两件厚衣服,床上有干净的被褥,夜里还有个炭盆可以烤火。一日三餐不吃牢里的,有外面送进来,有鱼有肉有汤有水。
还有个高大果隔着栏杆在那呜呜地哭。
“爹爹!”他哭道,“帝姬不曾失言,她对儿说一定要救你出来的!她果然救你出来了!”
爹爹也在这边抹眼泪,“我儿长大了!若非我儿得了帝姬的青眼,我这等罪人早该化为白骨了!”
“爹爹!”
“四哥!”
隔着栏杆,不能抱在一起哭,但场面依旧很动人。
想让李良嗣继续在汴京城里风风光光是不可能的,他已经是各派公认的过街老鼠了,刺个字,像老鼠一样给全家赶出去,已经算是朝廷的恩典了。
至于发配去哪,这就很无所谓了,只要往西边发配,义胜军也好,晋宁军也好,捷胜军也好,难道没有帝姬的人情吗?
发配捷胜军的文书还没送出去,那边已经有个小军官顺手将这一批配军都转到了灵应军的名下。
小军官原也不是军官,赤着脚在石岭关摸爬滚打了几个月,朝真帝姬给他发了一张宣抚司的文书,他从此就穿上靴子了。
等梁师成想起这一茬时,这批配军已经过了黄河了。
但朝野就没怎么关心李良嗣的事。
因为给事中所说的三件事里,李良嗣是最不要紧的一项。
他哪派也不是,打死也就打死了,但谁和他都没私仇,没道理只为打他而打他。
罚他一个不太够,那还要罚谁呢?
比如河东路那些屁股撅得高高的官员,人家已经姓了金,再比如河北的郭药师,人家不仅姓了完颜,连头发都剃了,你想罚,够得着吗?
那就得继续想一想,比如说李良嗣是刺配了,但他当初是和童贯合谋呀,童贯打不打?
有人试探性上了个奏表,官家说:“童贯在太原还是有功的。”
立刻就有人紧跟上了,“童贯隳坏军政,搆造边隙,弃盟启戎,招寇胎祸,而今河北生民陷于水火,其功岂足抵罪?”
“既知河北生民陷于水火,”立刻就有人出来冷嘲热讽了,“怎么就没人毛遂自荐,往河北去呢?”
话被聊死了,大家是来当官的,不是来找死的。
李纲左右看了一眼,终于开口说话了:“官家,臣愿举荐二人前往河北,收编义军,安抚生民。”
官家就有点感兴趣,“何人?”
“兴元府通判宗泽,其人有威名政绩,能御敌治民,若为磁州知州,官家加封河北义兵总管,足可为一屏障。”
官家努力想了一会儿,模模糊糊地点点头,“另一人呢?”
“我大宋笃信道家,朝真帝姬幼而好道,静默恭谨,于白鹿灵应宫修仙祈福时,能遣道人救治黎民,于太原一役亦多得辽人之心,”李纲说,“而今国家有难,不如请帝姬领灵应军前往河北,可慰民心。”
消息传到宝箓宫,朝真帝姬惊得差点没拿住邮给驸马的纸钱。
“这什么人呐?”她说,“我这还在热孝里啊!怎么能这就抓我的苦力了?!”
佩兰原本就又气又急,听了之后更是眼圈都要红了。
“河北岂能去得的?!帝姬当进宫面圣,求官家收回成命才是!”
“也不至于。”帝姬小声嘀咕一句。
佩兰就惊呆了,愣愣地看着她。
但帝姬没反应,她坐在自己的小蒲团上,对着一屋子的纸灰在那琢磨。
李纲是怎么回事捏?
她的扮演可能优秀,也可能拙劣,李纲可能看出她的野心,也可能没看出,那如果觉得她没野心,应该给她点封赏,送她回蜀中,如果觉得她有野心,多半就让官家给她继续关宫里。
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她送河北去啊!
宇文虚中对宇文时中说:“三哥呀,你心中只有官家,可李纲心中只有大宋!”
对李纲来说,他能给太上皇推下去,扶官家上来,不是因为他特别喜欢官家,是他觉得太上皇装死狗已经装得影响士气,也阻碍了行政系统运行起来抵抗外敌了。
那如果阻碍大宋这架机器运行的是官家呢?
李纲是不能再给官家打下去的,但如果宗室里有其他的野心家真就给他打下去了,李纲也没有理由反对啊!
左右都是你们老赵家的人,想斗就斗,斗出个胜负后赶紧收复故土啊!看不见山河破碎吗?祖宗的基业都被你们丢尽了,祖宗的脸也要被你们丢尽了!
这里有个没野心的,至少努力装成没野心,官家也不至于应激的,那挺好,就你了,赶紧出来干活吧!河北都成什么样了!至于过后你们搞不搞什么烛光斧影复刻活动,跟我们这些大臣可没关系!
“我也实在不是谦虚,”赵鹿鸣张口说道,“我一个兴元府的女道,怎么就要去河北了呢?”
“啊?”佩兰愣愣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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