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
阳光透过窗缝,唤醒了久未沉眠的男人。醒来的一刹那,他下意识地伸手向身旁探去———
空的。
掌心下,被衾内和自己的胸膛前,还残留着些许余温和齐诗允身上极淡的香气,证明那个在他怀中最终沉沉睡去、卸下所有尖锐防备的女人并非幻觉。
但此刻,枕畔的凉意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心头那点短暂的暖意,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猝不及防的慌乱。
男人猛地坐起身,双眼急切地环顾四周。可整间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浴室中也没有水流声响起。
“诗允?”
他提高分贝呼唤,但回应他的,只有公寓里空洞的回响。一种被抛弃的恐慌感顿然涌上心头。
雷耀扬赤脚下床,快步在公寓里搜寻了一圈。书房、客厅、客卧、厨房…都没有她的身影。就在心不断下沉时,他终于在餐厅的桌子上,看到了一张被玻璃杯压住的便签纸。
上面,是齐诗允利落随意的字迹:
「有事出门」
没有称呼,没有情绪,甚至没有一个句号。简洁、疏离,与他胸膛里尚存的温度,还有属于她昨夜脆弱依赖的记忆形成一种尖锐的割裂感。
雷耀扬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颓然坐在椅子上。
昨夜,她难得的没有在入睡后背对着他,甚至在自己刻意接近的拥抱下也没有挣脱。
那片刻的温存与安宁,让他无比贪婪地汲取,也让昏昏沉沉的他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可现在,这字条像一根针,轻易戳破了那个短暂的美梦。
她又回到了那个他无法触及的冰冷外壳里。
最近这段日子,他们就在这样短暂的靠近与长久的疏离中反复循环。每一次轮回,都让他感觉离她更远,也让自己更加迷茫。
他还能坚持多久?这样的关系,到底要走向何方?
雷耀扬靠在椅背,闭上眼,仰起脖颈深嗅。
空气中仿佛还萦绕着她的气息,却只让他感到更加无边无际的怅然和孤寂。
与此同时,中环某家闹中取静的咖啡馆露台。
齐诗允搅拌着眼前的已经渐冷的咖啡,也搅散了杯中倒影,仿佛那个昨夜在雷耀扬怀中寻求慰藉的脆弱女人,只是一场幻觉。
现下,坐在对面的,是她那位打扮时髦又爱搞怪的老友Wyman。
光头佬一言不发,持续注视对方。她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自持,但不施粉黛的脸上看来略显憔悴和疲累,擅长洞察人心的他很快看出问题。
男人扶了扶鼻梁上墨镜,叹了口气道:
“Yoana,你块面写住一个累字啊。”
他开门见山,语气带着熟稔的关切:
“同我讲下啦,是不是又同你家里那位大佬有关?”
Wyman故意用了一个略带调侃的称呼。而齐诗允轻轻扯了扯嘴角,没有否认,只是简单地说:
“没事,老问题。”
对方了然地点点头,他没有追问细节,而是用一种他特有的、解剖歌词意象的方式,缓缓说着:
“我们填词人写词,成日要处理好矛盾的情感。”
“爱同恨,有时就似同一段旋律里的高音同低音,互相拉扯,先至成就首歌的张力。”
他啜了一口面前的冰美式,继续侃侃而谈:
“但歌手唱的时候,需要好清楚自己把声定位。”
“你不可以在唱到最悲情的副歌时候,把声还是挂住之前那段甜蜜的过往。这样,这首歌会走音,把声会撕裂。”
光头佬再次看向齐诗允,墨镜后的目光锐利而温和:
“你现在,就似在强行用唱情歌那把声,去演绎一首复仇的交响乐。齐大小姐,你把声…会坏的。”
这番话,直白地剖开了齐诗允努力维持的平静,令她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只一眼,Wyman便看穿了她内心的撕裂。
她对雷耀扬无法割舍的感情,与她必须执行的某项计划之间的剧烈冲突。
“我没得选…”
她低声道,更像是在对自己强调。而Wyman轻轻摇头,继续劝说:
“你不是没得选,是你选了一条最难行,亦都最伤自己的路。”
“讲真,我不知你具体要做什么。但作为老友,我只是想提你,报仇雪恨这支歌,唱完之后,你把声可能就再都翻不到转头。”
“但你要确定,最终得到的东西…值不值得你失去原本把声的温度同柔软。”
他的话,没有评判,只有深刻的共情与警示。
齐诗允沉默着,阳光斜斜照在她脸上,却照不进她眼底深沉的阴影。
她知道Wyman是对的。
每一次利用雷耀扬的感情,每一次在雷宋曼宁面前演戏,都在磨损她灵魂中原本柔软的部分。复仇的代价,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昂贵。
这次见面,没有解决任何实际问题。却像一面镜子,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正在走的这条路,是何等的艰难与…自我毁灭。
她吸收了一夜来自雷耀扬的温暖,却不得不迅速用冰冷的现实将自己重新武装。
而好友的话语,如涟漪荡开扩散,让她在坚定的复仇之路外,隐约看到了那条路上,自己可能最终会变成的模样。
接下来数日,雷耀扬音讯杳然。
没有他突如其来的现身,也没有他小心试探的来电。齐诗允在一种极矛盾的境地里浮沉。
虽然紧绷的神经得以暂且松弛,不必时时应对那双能洞穿一切却又盛满痛楚的眼睛。可另一种难以名状的虚空,伴着更深的孤寂,总在夜阑人静时,如寒雾无声渗入四肢百骸。
Wyman那日的警示,时常在她脑海中回响,像一首至情至性的悲歌。
每及于此,她便凝神屏息,将心底那丝软弱的游移强行压下。因为她没有退路。
从她决定拿起那把指向雷家的利刃开始,就注定了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单行道。她只能强迫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工作,同时也像最警觉的猎豹,时刻留意着雷家,尤其是雷宋曼宁的一举一动。
礼拜三午间,她接到了雷宋曼宁亲自打来的电话。
听筒那端的声气,比往日更添几分柔婉,亲昵得不容推却:
“诗允,下个礼拜有个俄罗斯皇家艺术学院校友会牵头举办的油画艺术展,水准很高。”
“但是我身边懂艺术、又聊得来的后生不多,你陪我去看看,顺便帮我参谋一下,有没有适合放在酒店的作品,好吗?”
理由充分且自然,借口比她亲生仔好太多。将自己与互益集团的业务做了微妙的关联。更重要是,「俄罗斯」这个关键词,就如一道闪电,瞬间划破了齐诗允心中的某个角落——
那是爸爸与雷宋曼宁故事开始的地方。
“雷太你太客气了,能陪你出席是我的荣幸。”
“OK,那下午我让司机去接你,我们先去帮你挑身合适的行头。”
听到这里,齐诗允握着电话,明显有些不愿。但声线里却依旧是熨帖的恭谨,掺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安:
“不用喇…让雷太你破费,又要花时间在我身上,我实在过意不去。”
而雷宋曼宁在电话那头轻笑,有种和雷耀扬极为相似的、甘心为她挥金如土的语调:
“傻女,同我不必见外。”
“就这么定了。”
午后,中环某顶级奢侈品牌的VIC室内,空气里浮动着香氛与织物的矜贵气息。雷宋曼宁闲适优雅倚坐在丝绒沙发上,周身沉淀着被岁月与财富滋养出的从容,如同一位被金钱和权力堆砌在高位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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