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月原本靠在霍去病的肩头,垂目休憩,听了这话就睁开了眼睛。
她定定地望着霍去病。却发现后者也正一瞬不瞬望着他,漆眸中闪动着不可捉摸的光芒。
与此同时,轻薄的袍袖之下,那双握着她的手,亦攥得更紧了些。指尖的薄茧擦过皮肤,掀起淡淡的酥意。
“……”
江陵月抿了下唇,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该怎么说呢?眼前这人还是这么目光如炬,仅凭一时的失态,就能把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
使她生出无所遁形的不自在感。
本能地,她想回避。
落在霍去病的眼里,却全然是另一幅光景。却凝视着她的侧脸,目光扫过小巧的下颌,如白珠般的耳垂,最后落在那双隐含不安的杏眸中。
一声了然的叹息响起。
“是我多言。”
握着江陵月的手乍然松开,耳畔的发丝被轻柔地抚过,带着淡淡的安抚意味。但江陵月抬头却发现,试图安慰她的那人,露出了一副比她还需要安慰的神色。
仿佛一个欲探寻神秘之地,却几l度无功而返的旅人。
她的心尖骤然一软。
头便重新靠在了霍去病的肩头,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明明看出来我很伤心,军侯你还要挑明了说。这不是诚心戳我的伤疤嘛?”
霍去病素来幽冷的瞳孔骤然一缩。双手控制不住把人搂住,竟带上了些虔诚和怜惜的意味的意味。
他当然听得出来,江陵月不是真在抱怨什么。相反,这是她第一次亲口承认,告诉他,她有此世难及的力量。尽管在此之前,两人都已经心知肚明。
但亲口承认的分量,到底是不一样的。
霍去病又忍不住想,陵月到底付出了何种代价呢,是身体上的,还是……
应该不是身体。
她很健康。
但想象的阴影终究笼罩住了霍去病,只有拥着怀中温热柔韧的人的片刻,他才能稍稍感到安心。
江陵月靠在怀里,错过了他的表情,自然不知道霍去病想到了哪里去。交代出口后,她却感觉轻松了很多,那种沉甸甸的压迫感倏然消失了。
或许,这就是倾诉的力量?
她想了想,又认真嘱咐道:“不过,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别告诉任何人……就连陛下也不行!”
霍去病搂着人的手一顿,哑然失笑。
“好。”他说。
但是江陵月仍然不放心,霍去病对刘彻的忠诚度她是最知道的。
她抬起头,神色认真:“真的,你要是告诉陛下了,他下一次得病我治不好就糟了。”
“还有,说出来军侯你可能不信,我用来给陛下治病的东西,它确实是医术不是巫术!要是乱传出去,我的名声肯定更要不好了。”
金鸡纳树皮泡水治疟疾,虽然汉朝人不理解,但它确实是医学的范畴。江陵月唯一
做的,不过是让原产秘鲁的金鸡纳树出现在两千年前的华夏而已。
在巫医之辨上,她一贯很是坚持。
但这副认真的语气,瞪得大大的眼睛,落在霍去病眼里便如小猫伸爪般可爱挠人。
他俯身亲了下江陵月的额头,在眉心处印下一吻,像是为了安她的心似的。
“好,我一定不告诉别人,尤其是陛下。”
“不过……”
他微妙地顿了顿:“若陛下召你御前奏对,你想好了要怎么应对了么?”
“……”
江陵月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病的部分,就先照实说吧。”
科普疟疾还是很有必要的。她依稀记得,再往后几l年,汉武帝派军征南越、夜郎、滇国诸地时,瘴疠横生,不少士兵折损于此。
后代人研究发现,瘴疠可能就是疟疾。
既如此,让汉朝提前知道这种疾病,加以防治,说不定能减少许多人员伤亡。
说曹操,曹操到。
不多时便有黄门来请江陵月:“陛下醒了,请江女医入寝殿奏对。”
霍去病问:“我呢?”
那黄门僵了一瞬,悄悄抬眼看了冷肃的男子一眼。虽然陛下没提到冠军侯,但这位得圣心的程度……他连忙道:“自然,冠军侯也请进。”
刘彻先是遭受了一番冷热交替的滋味,高热不褪后竟然昏迷过去,陷入了梦中。半梦半醒之间,被喂了一碗滚烫的、气味奇怪的水后,身上发了汗才悠悠转醒过来,见到了几l张关心他的面孔来。
此刻,他穿着薄薄亵衣,身上黏腻一片。正想传唤宫人端来洗澡水,好沐浴一番,却被王太后按住了。
“莫要着急沐浴,当心再次着凉。”
刘彻回想起自己病发时四肢发寒的感觉,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能在生活琐碎上弹压九五之尊,还不被反抗的,也只有王太后一人了。
卫青这时便道:“陛下这病实在蹊跷,不似寻常的高热风邪,而是冷热交替。陛下不若请陵月前来,好把身体的情况问个清楚。”
刘彻道:“是该问清楚。”
他在高热昏迷的时候,虽然一半在做梦,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清醒意识的。知道是江陵月给他用酒精、清水擦身褪热,又喂他喝了一种古怪的药。
那药的味道十分奇异,前所未闻。
刘彻忍不住咂了咂嘴:难道,这又是一味江陵月新炮制的,此世未有的神药?不知道除了驱除他的病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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