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只见那呼风唤雨的朝莱阁主将莫圣手锁进长昆山黑水洞,日夜折磨,莫圣手不堪□□,将要自尽……”说书人双目放光,正讲到兴头上,忽然被一块石头砸在怀里,“哎哟,谁……”
“良辰美景,先生何必说这些悲风苦雨的故事来折煞人,换个团圆话本罢。”
说书人抬头,见说话的青衣客正站在屋角光影晦暗处,长身玉立,面容淡漠,却怎么也看不真切,似乎是施了混淆术。
他再一低头,发现砸中自己的石头竟是一块上品灵石,登时喜笑颜开,朝谢邙抱拳:“仙长说的是,那仙长想听什么?”
谢邙缓了缓,开口说:“同那《剑破丹心总关情》相仿即可。”
《剑破丹心总关情》也算团圆欢喜吗?
说书人不太确定,但既然财主喜欢,他自然从善如流。
“好,”他一抚掌,后开扇,“那便再讲著名文客哭哭生所写的《斩兰剑》,这故事写得奇巧,将浮萍剑主拟作天外飞仙下凡历劫,死后自然复归神界,重与飞升的无涯仙尊相遇,又是一番纠葛。且说诛仙台上,浮萍剑主身死坠崖,无涯仙尊方知情之一字,愁煞人也……”
谢邙听了一会儿,穿过墙角阴影,往后院去了。
锣鼓响板喧嚣渐远,客房里,纸人正拆开一只剑阁纸鸿,为莫惊春读信,孟沉霜倚在窗边,皱着脸喝药。
[孟阁主的信?]谢邙问。
“是。”莫惊春听到谢邙来了,直接将纸人神识读信分享给他。
[静之亲启……闯入剑阁的贼人力量古怪,我担心他们一次未成功,还会卷土重来,护山大阵还没有修好,长昆山反是险地,须有我驻扎,再过段时间,等一切安稳下来,才好出山接你……]
[……谢仙尊与我或有旧怨,但你质洁不染俗尘旧事,他不会为难你,是个好相与的人,你不必拘谨……]
[……秋夜转凉,多添衣物……若是无聊,让小柴胡念诗给你……随信附伽楠香串,聊作念想。]
[书短意长,不可一一,愿君喜乐,毋增烦忧。朝莱敬表。]
[如孟阁主所言,你跟着我便是。]谢邙告诉莫惊春,目光却转向了靠在窗边的人。
孟沉霜喝完了药,又捧着茶喝,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街上熙攘人流,秋风吹动绸缎般的乌黑长发,沉静的双目像是山间蒙着薄雾的桃花。
只是唇色浅淡,脸颊少血色,不似旧时模样。
谢邙过去看不穿蒙在孟沉霜身上似有若无、仿佛将他与尘世隔绝的雾色,原以为诛仙台上能得到一个答案,但眼下却迷雾更深,将谢邙困锁孤城之中。
他何时能从孟沉霜那里得到一句书短意长。
即便此意是恨,也好。
莫惊春没注意到谢邙的异样,他给孟朝莱回了信,待夜幕四合,又计算着时辰,打开针盒,为孟沉霜施针治病。
前堂时不时传来模糊的喝彩拍掌,似是又在讲
新的戏本,孟沉霜是不敢过去了,叫了酒菜送到房中,拉着莫惊春和谢邙一起吃。
窗外万家灯火明亮,红尘喧嚣将漫天星子都衬得暗淡。
谢邙半途离席,说是收到讯息说附近有魔族,他作为讯狱督领,需去查看。
孟沉霜听得心惊胆战,担心是天魔发现了他的踪迹,吃完饭硬要拉着莫惊春手谈几局,这样有小柴胡随侍在侧,就算天魔真找来了,也能撑一段时间用来逃命。
然而夜色渐浓,酒楼前堂中的酒友食客们尽皆搭伴散去,盛筵不再,戏文散场,只余残羹冷炙。
街上已经敲过了三更梆子,秋蝉压过寥寥人语,谢邙还未归。
酒楼小二忽然送了碗羊肉面来,说是姓谢的那位仙长今日白天备下的,托他送来给李仙长做个宵夜。
孟沉霜心情微妙,秉着不能浪费食物的优良品德,和莫惊春一起把这碗面分来吃了。
莫惊春对弈对到疲倦,吃了暖和汤面后更加困乏,靠着几案睡了过去,小柴胡抱来裘皮披风,孟沉霜接过手,搭在他肩上。
孟沉霜将棋盘上黑白子归拢,找出游戏系统的存档记录,复原了一出他与谢邙之间还未来得及分出胜负的旧局,自己同时捻起黑白子,思索着棋路。
“咳……”
屋外一声低哑的咳嗽将孟沉霜从思绪中惊醒,紧接着便是几声极为沉重混乱的脚步声。
“咳咳……”
又是几声压抑着痛苦的咳声,一阵熟悉之感涌上孟沉霜心头,但是怎么会……
他谨慎地打开一道门缝,屋内烛火透过缝隙,落在门外黑暗中的伶仃人影身上,隐约照亮对方身上血迹。
孟沉霜一惊,当即开门出去,然而还没等他走出几步,来人便脚步虚弱不稳,似是受了重伤,再也支撑不起身形,膝盖一颤马上就要倒下。
他挣扎使得朝前伸出手,死死抓住了孟沉霜想要扶住他的手臂。
谢邙手中拖着的鹿鸣长剑顺势被塞进了孟沉霜手中。
他虚弱至极,毫不设防,而锋锐冷剑就握在孟沉霜手中,随时可以取他项上人头。
孟沉霜一着不慎,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一带,不但没把人扶起来,还让自己被拽倒在地,让来人的血气酒气扑了满怀。
“仙尊?谢仙尊?”孟沉霜反手把累赘的铁块扔开,抱住怀中不断下滑的人,凑在耳边喊他的名字。
谢邙一长条倒在他怀里,十分诡异地贴心避开了孟沉霜胸前的伤口,只将头靠着他的肩,双目紧闭,长眉染血拧成一团,唇边不断渗出血迹,似是痛苦异常。
孟沉霜只觉掌心一片濡湿,抬手一看,竟全是谢邙的血。
简直比那《剑破丹心总关情》还要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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