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中殿。
流景闭目打坐,将灵力运行三周后睁开眼,饶有兴致地抚上小腹:“有我身上的灵气,还有非寂身上的气息,你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腹平坦安静,显然不会回答。
流景啧了一声,正要再说什么,突然神色一敛,悠闲地顺势躺下。
舟明进殿后,就看到她半靠在软榻上,正百无聊赖地翻看一本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凡间话本。
“我在前头都快忙晕了,你倒是悠闲自在啊。”舟明拖着一把椅子到她对面坐下。
流景扫了他一眼:“大小事基本已经平定,舟明仙君还有什么可忙的?”
“自然是忙着抓奸细。”舟明勾唇。
流景感兴趣地撩起眼皮:“哦?”
“界门大开,冥域安插在天界的探子时隔几个月,好不容易有了往外传递消息的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舟明一抬手,桌上的茶杯便自动盛满了水飞到他面前,他缓缓喝了半杯才继续,“才短短几日,我便已经抓了六七个了。”
流景笑了笑,在他把剩下那半杯水也喝完时突然开口:“都放了吧。”
舟明一顿:“什么?”
“都放了吧,反正关着也没用,”流景摊手,“你抓到的是六七个,没抓到的还不知有多少,天界的情况说不定早就传到冥域了,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大方点。”
“你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舟明气笑了,“若都放了,你可知什么后果。”
“大不了就是非寂趁我病要我命呗。”流景想到这种可能,也跟着笑了。
舟明蹙眉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她脸上笑意散尽才开口:“你想做什么?”
流景眨了眨眼,道:“想让他们给非寂带句话。”
舟明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但见她没有再多说的意思,只好转身去办这件事。
“你先等一下。”流景又叫住他。
舟明无奈停下:“又怎么了?”
“他们不会把我的容貌泄露给非寂吧?”流景皱眉。
舟明扯了一下唇角:“他们修为若与你差不多高,倒是有这个可能。”
她身为天界之主出现时,周身一直萦绕祥瑞之光,寻常人即便见过千遍,也很难将她的眉眼具象记在心里,更别说描述或者画出了,若是与她修为高低差不多的,倒还有几分可能,不过么……冥域若真能派出这种高手来做个区区奸细,天界也没必要负隅顽抗了。
流景也知道这一点,但总是有些心虚,此刻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放心了:“没事了,你去吧。”
舟明无聊地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知不觉已是九月底,凡间已是深秋,天界和冥域也跟着泛起凉意,距离流景和非寂约定好的回去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非寂没有等回晚归的冥妃,反而先等到了自己派去天界的探子,以及阳羲带来的消息。
非寂在听完探子们的话后便陷入沉默,大殿之上静得落针可闻。
狸奴沉思片刻,冷着脸看向探子们:“她没有别的话了?”
“回狸奴大人,没、没有了。”探子们连忙道。
狸奴微微颔首:“你们在天界刑牢走一遭,许是受了不少惊吓,断羽医神恰好回冥域了,如今就在外头,你们出去,让她去给你们诊看一番。”
“怎、怎敢劳烦断羽医神……”探子们受宠若惊。
狸奴面无表情:“你们为冥域舍生忘死,应该的,去吧。”
“多谢帝君,多谢狸奴大人。”众人一边行礼一边后退,很快便消失在门口。
殿内再次恢复安静,狸奴欲言又止地看向非寂,见他靠在王座上闭目养神,便没有再开口。
已是晌午,窗外魔气凝聚的日光照进窗台,在地面上缓慢地移动,等移动了将近两寸时,断羽出现在殿门口,狸奴立刻过去,听她耳语一番后点头:“知道了。”
断羽转身离开,狸奴则独自回了殿内:“断羽已经查过,他们几人神识未被控制,身上也没有用过刑的痕迹,方才所言应该句句属实。”
非寂缓慢睁开眼睛,眸色清醒没有半点睡意。
“帝君……阳羲是什么意思?”狸奴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非寂扫了他一眼:“显然是知道了冥域要攻打天界的消息,为了稳住冥域才这般许诺。”
“那这也给、给的太多了吧?”狸奴默默咽了下口水。
历代天界之主皆有些私产,这些私产往往是三界之中最不可求的宝贝,其□□天山和不息泉,更是世间仅有的可以生出源源不断灵力的两大圣物,阳羲张口就要送给他们,以求天界和冥域两万年和平约定,简直是……令人震惊。
“有了这两样东西坐镇,冥域子民便可祛除生来所带晦气,生老病死都不必再被苦厄缠身,还能像天界和凡间一样仅仅凭借自身功德投胎转世,冥域就……就真的有福了。”狸奴呼吸都激动起来。
非寂倒是不为所动。
狸奴激动一阵后,便逐渐冷静下来:“她宁愿将这两样给出来,也不肯与我们开战,是不是说明天界如今岌岌可危,我们若是不更改计划,便能将整个天界拿下,到时候别说共天山和不息泉,其他的圣物也能一并收入囊中?”
说完不等非寂开口,他自己就先否认了,“不对,根据探子们所言,如今天界已经彻底平定,甚至比之前还要稳固,远没到岌岌可危的地步,阳羲此举似乎真的只是为三界生灵做出的退让,而且阳羲不是还说了,若我们执意要攻打天界,她就算拼上天界颠覆的代价,也会抽出一半兵力杀进冥域,屠戮冥域子民……卑职觉得她肯定说到做到,她那个人,就是个纯粹的疯子。”
疯子在天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狸奴都做好了攻打天界的准备,如今被阳羲突如其来的求和打得心神不宁,不顾非寂还在上头看着,便一脸焦虑地在殿内走来走去。
“她万一是骗咱们呢?万一天界所谓的平定都是假象,她这么做只是为了争取苟延残喘的机会,等天界恢复之后就反悔,我们又能拿她如何?”狸奴再三叹气,“她这个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谁也不知道她真实目的,帝君我们该怎么办,是继续原计划还是与她议和?”
提到帝君,他才想起殿内还有位帝君,于是赶紧看向王座,“帝君?”
帝君抬眸:“午时了。”
“……是。”
“她还没回来。”非寂冷淡开口。
狸奴:“……”
漫长的沉默之后,他委婉提醒:“帝君,知道您心系冥妃,但眼下是不是更该操心冥域的未来?”
非寂扫了他一眼,转身往楼上去:“再派人探一探天界虚实,确定了天界如今的真实情况再做打算。”
“是,”狸奴赶紧答应,又赶紧问,“天界那边希望三天内得到回复,三日时间只怕不够探……”
“拖。”非寂言简意赅。
狸奴当即答应,开始认真思考用什么理由把时间尽可能拖长、还不至于引起天界怀疑。
于是三日后,流景收到了冥域的回信——
“冥妃离去,帝君相思成疾,无心过问三界之事,一切待冥妃归来再议。”
流景:“……”
“你打算怎么办?”舟明抱着小月亮看戏。
流景嗤了一声:“糊弄鬼呢,怕不是为了探清天界虚实,才故意找这种理由拖延时间。”
“万一是真的呢?”舟明失笑,“相思成疾,你就不心疼?”
“我为何心疼?”流景挑眉。
舟明:“装什么装,有情花开得快把枝丫压塌了,你当我没看见?”
流景笑了一声:“有情花盛开,也未必是因为有情。”
舟明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你忘了他体内有我什么了?”流景提醒,“他会因为那东西,神志不清时还来接纳我,我自然也可以因为那东西,无情却有情。”
舟明定定盯着她,许久才扬起唇角:“将手伸过来,有没有情瞧瞧情丝长短不就知道了。”
“我才没那么无聊,”流景啧了一声,“不过我还真得去冥域一趟。”
“去干什么?”舟明给小月亮梳个漂亮的头发,又幻化出一枚镜子给她照,小月亮开心了,便跳到了流景怀里。
流景笑着接住小姑娘,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自然是推非寂一把,虽然十有八九会与天界达成共识,但未签订文书之前,一切皆有变数,我得亲自去一趟才放心。”
“何时去?”舟明问。
“现在。”
“去多久?”舟明又问。
流景思索一瞬:“最多一个月。”
“行,反正现在天界没事,你且去吧。”舟明将手伸了过去。
小月亮见状,便要往他手上跳,可刚动一动身体,就发现自己的衣裙被流景给压住了。
流景笑着摸摸她的头:“怎么了?”
小月亮懵懂地看了她半天,最后犹豫着靠进她的手心。
“别闹,她要去办正事,不能带着你。”舟明无奈道。
“是呀,我不能带着你。”流景好言劝说,手腕却压着她的裙子不放。
小月亮抱着她的手指,始终不肯放开。
“阿齐……”
“她若实在想跟着我,便随我一起去吧,”流景打断舟明,“反正就去一个月,一个月后就回来了。”
舟明顿了顿抬眸,与她对视片刻后笑了笑:“好啊,只是会不会太劳烦你。”
“劳烦什么,你与我之间,何时也这么生分了?”流景反问。
舟明眉头微挑:“我可从未与你生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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