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一族有天灯。
天灯便是龙女的命灯,无论此刻龙女身在何处,只要天灯飘摇暗淡,便昭示着龙女的生命垂危,许是已到末年。
每当此时,便是选拔龙侍的时刻。
是的,龙侍从一开始,就并非龙女自己来选的。或许在更早的时期,龙女尚且有这份自由,但事关下一任应龙的龙父,龙女一族的长老们思前想后,硬是将这件事变成了一场选拔。
一场最初只是想要选出最适合之人。
但后来还是不可避免地掺杂了太多利益交换与暗潮涌动的“盛会”。
龙父的诱惑面前,没有妖兽能够拒绝。
龙女一族的地位也自然而然随之水涨船高,纵使这个种族本身并不多么强大,却也自此开始,成为了无数方势力的博弈之地,谁也不会主动入侵此处,试图将龙女一族变成附庸,无人能经受起下一代应龙的怒火,但所有种族都在努力渗透此处,只希望下一代应龙与自己的种族有哪怕一星半点的关联。
满妖域的族群都收到了这份候选龙侍的邀请,所有族群中适龄的、最优秀的妖族们,纷纷奔赴龙女一族的领地而来。
据说甚至还有族群只有寥寥几个名额,而为了争夺名额,还会专门举办一场选拔,唯有族中最优秀之人,才能踏上龙女一族的土地。
画棠觉得这一切都无聊至极。
她这么想,自然也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虞画澜——那日在沧澜江边相遇后,画棠对这个气质过分矛盾却出众的青年产生了不可抑制的好奇,自然便也留下了能够联络到自己的方式。
这是不被允许的。
而在此之前,也只有别惊鹊一人知道。
幽秘的传讯符流转于沧澜江边与龙女一族之间,画棠坐在沧澜江边,将脚伸进冰凉的江水中,却并不觉得冰冷。
孕育应龙的血,本就极寒。
这世间的万物对她而言,都是温暖。
画棠晃着洁白的脚,笑吟吟道:“别看啦,除非受到邀请,否则你永远也看不到这里真正的模样。”
虞画澜向着她身后望去一眼:“原来是这样,我看到的是草长莺飞的草原,一望无际,万马奔腾,风吹草低。”
画棠压根不回头,只是笑:“都是假的,即便是龙侍选拔的时候,大家所能看到的景象,也依然是假的。”
“没有人能看穿吗?是因为阵法,还是别的天然的禁锢?”虞画澜极其自然地接口:“我感受不到阵法的痕迹,想来这就是你们族地天然的特殊之处了。”
画棠并不回应,事关龙女一族的秘密,她虽然顽皮叛逆,却从来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还没有问你,你为什么要参加龙侍选拔?是因为你也想要做龙父吗?”画棠岔开话题,歪头问道。
草甸澄水,少女的眼瞳明亮天真,纤尘不染。
好似能让世间一切污泞都无所遁形。
“想,也不
想。”虞画澜垂眼看着沧澜江中少女绝美的姿容,掩去眼中所有深不见底的情绪:“我有一件一定要做的事情,想要做成这件事情,或许只有通过成为龙父才能实现。所以,我想要来试试。”
他知道,龙女一族的特有天赋,名为鉴真。
她们天然能分辨其他人所说话语的真假。
所以他说的是真话。
画棠是试探,也是好奇。
而现在,在知道了他所说的话语是真之后,她的好奇比之前更深了一些。
她想知道,他想要做成的事情是什么。
她几次想要开口,都将自己的冲动也疑问压了下去。
——此时的她,还并不知道,虞画澜想要做的这件事情,对她来说,便是此生最可怖的深渊。
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虞画澜,看着他在说出这句话后,被风拂动的黑发和分明有些落寞却依然决然的身姿。
莫名的,她的心头竟然有了一丝怜惜和心疼。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怜惜这样的情绪时,本就是动了情。
这样的情可以是友情,可以是亲情,但对此时此刻的画棠来说,或许更应该被写为爱情。
如果要说是从哪一刻开始,画棠觉得自己龙女候选的身份也不错的话。
那么一定是现在。
如果,是她成为了龙女,那么是不是,她就可以知道,虞画澜心之所想到底是什么了呢?
画棠有些懵懂地将自己的想法讲给了别惊鹊。
银色长发的俊美妖族少年沉默地看着身边的画棠,金棕色的眼里神色复杂。
他看画棠时,眼瞳中写满了温柔,可是让他温柔的对象,却在满嘴说着另外的人。
所以那些温柔之下,便写满了冷意和戾气。
但他对着他心爱的女孩,一分一毫都没有表露出来,他耐心地听完她说完每一字每一句,满脑子剩下的都是“我要杀了那个男人”。
等到画棠走了以后,他一只手按着的地面,才出现了一整片的皲裂。
但他没能做到。
别惊鹊甚至没找到虞画澜的踪迹。
他沉默地站在沧澜江边,看着江水中自己的身影,神色逐渐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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