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石窗台log:「她说,一起去帝洲看看。我也这么想。」
跨年夜并非只有美好,程宇帆找茬的时候,他是来真的。但黎里再次握住他的手,把他护在身后,要保护他。他想象不到,她怎么会那样顽强不屈。她说,她在乎的人都不在了。那……他是她在乎的人吗?
靠枕log:「要是没去奚市,现在会是什么样?认识她很久了吗?」
要是先认识她,命运会不会不一样,自己会不会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如果再来一次,能重新开始吗?再来一次吧,下一辈子,遇见音乐前,先遇见黎里。
给她洗头时,他心里冒出了这些想法。
所以,当她顶着一头蓬松的长发,忽然靠近他时,他没有移开,竟有些期待能发生什么。期待中又恐惧,害怕漏出疤痕。
可她转身走了。或许,再走近一点,她就能看到了。
完蛋了。他真的喜欢她了。回家路上,理发店的热意散去,他觉得很冷。洗澡的时候看到自己,愈发丑陋。
他在群里找到和她一起谢幕的合照,保存。多活一天,换到和她的照片,值得了。他把那照片看了很久,去了江边小屋。他想死去,可又不想。挣扎着,在寒冬里,他拿冷水淋自己,想灭掉脑子里抑郁的负面情绪,结果发了烧。
生病的那些天,他意外发现她网名从LL改成lili,像和yanyu是一对。
他于是想和她一起去考试,拒绝了跟父母一起去。如果能和她一起去帝洲,好像也不错。终于有了点让人开心的事。只是那天站在桥上,突然有想跳下去的冲动。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像根本控制不住。
但是,她在身边。他遏制住了这种冲动。继而,有些害怕,怕吓到她。
那一刻,他多憎恨抑郁啊。要是不生病就好了。
来之前他也担心过,父母不在,万一有什么事。但……或许也该让她知道点什么。随缘吧。看是否有万一。
结果,真的出现了万一。
回江州后他又住了许久的院,黎里来看他的下午,他们坐在屋顶看鸽子,岁月就静好了。活着,是好的。
她走的时候,摸了他的“头”。
燕羽回房后,呆坐许久。过去很多时候,在努力挣扎,让自己不要放弃的时候,他会摸摸自己的头;安慰自己,告诉自己:燕羽,没什么的,没事的,你没受伤,没关系的。
但那天,她摸了摸他。
有一股很深沉的力量,从她抚摸的影子里传递到他全身。
卧室中的蚕丝被log:「她摸我的“头”了。」
那时他想,要不,试着把心里灰暗的、痛苦的一面记在玻璃屋里面吧,但最终,一次也没有。
他觉得,那样会把他的屋子弄脏。
以前,“玻璃屋”里有一个小男孩,在街上、店铺里走来走去。燕羽建私宅的时候,小男孩每天在未完成的楼房里跑上跑下。
还在奚音附时,有次燕羽通关后,意外发现奖品除了建筑材料,游戏道具,还可以选择“我(小男孩)”的玩伴。
燕羽点开,发现百来号男女老少的人物形象。他看了一眼,一个也没选。
他的世界里永远只有那一个小男孩走来走去,“他”一个人修建起街心公园、面包店、花店……一个人去电影院、乐器行……一个人建造私宅,修葺花园……
但回到江州后的某一天,燕羽在某次通关后,选了个高个儿小女孩,降临在了“他(小男孩)”的世界里。
从此,街上多了那个小女孩走来走去。
有时,她不跟小男孩一起;两人街头街尾,各忙各事。有时,她会跟小男孩碰上,系统会让他们对话。
燕羽这才发现,原来游戏里那个小男孩会讲话。他不是个哑巴。
“你去哪儿?”
“我去买冰淇淋。”
“什么冰淇淋?”
“草莓。”
“好吧,再见。”
“再见。”
他们讨论天气,花园,糖果,电影……
再后来,小女孩来到小男孩家里参观他建造的房子,跟着他上楼下楼,还会问:“这个房间用来干什么?”
“琴房。”
“哇,真棒。”小女孩说。
自从小女孩来了,燕羽用log的次数相比之前略有增加,但依然不频繁。
很多时候,他仍只是默默地玩游戏,捡道具,给花园种上梨树,给游泳池里放上鸭子玩偶,给房子刷上油漆,安上窗户和门窗,装上灯具,挂上窗帘,铺好地板。
接着,他默默地看着小男孩跟小女孩对话几句,随后退出游戏。等到下一次闲暇时,再点开这个世界。
他应该多写点log,更甚者,他应该多和黎里说些话,一些尘封在心底的最深的话。但,很难。并非他不愿意,或是不信任,而是不会。可能,也没什么必要了。
当一个人渐渐失去声音,不再会诉说时,他就会认为,诉说是件陌生而没有必要的事。
他连手机都一直是安静的,没有任何提醒。
黎里不知道,他出于练琴习惯,以前手机是静音的。所有软件的提示都关闭。所有人都设置消息免打扰,不提醒,除了她。
她,于他是例外。
因为她,他理解了一些他以前不理解也不关注的人和事。
在奚市时,碰上下暴雨,他会看见男生背着女生涉水。他不理解这种行为。曾经,在所有的暴雨里,他都是一个人。
但那天,他明白了。
二楼书房里书桌上的台灯log:「下暴雨,背了她。完整了。」
台灯旁的一束花log:「好喜欢她啊。。。。。。」
燕羽喜欢她,很确定。他知道,她也喜欢他,很明显。这种事,还是男生开口比较好。好像水到渠成,就在一起了。
那时候,他决定了,他要慢慢给她讲他的事,一点点对她敞开,一点点好起来。
龙门吊要离别的那晚,他看到了她的生命力,也看到了她少见的脆弱迷茫。他很难过,隐隐的情绪在冲涌,他不舍得她一个人漂泊孤独。爱是心疼吧。终于,他决定朝她飞奔而去。
那一刻,他和她很确定地成为了彼此的依靠。从此相依为命。
他们有了自己的小窝,黎里在门牌上写下:“YY和LL的小窝”。
燕羽愣了一下,这和他想的一样——他在“玻璃屋”消消乐里建造的那座房子,门牌上就写着“yy&ll”。小男孩和小女孩每天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就像他和她。在他做饭而她从背后搂住他时,他心都软了,竟有些想落泪,很不争气啊。但又像拿起了铠甲,想为她,一步步好好走下去。
他除了会和她倾诉,也渐渐会在玻璃屋里更频繁地记录了。
小提琴log:「和黎里讲了家里的事,意外的放松了。」
理发店门log:「怎么练琴的时候都在想她啊。」
厨房灶台log:「便利店里没有她想吃的虾条,她好沮丧。好可爱。」
二楼走廊的地毯log:「坐地铁的时候她好困,趴在我怀里打了个大哈欠。好可爱。打完后说,不是要吃你。更可爱了。她怎么这么可爱啊。」
许许多多的点滴日常,都记录在了屋中无数的细枝末节里。
书架上的某本书log:「比赛是很重要,所以想和你一起。因为你更重要。」
水壶log:「觉得不必搭理方磊他们,不在意。但黎里,把我心里的话,准确地讲了出来。」
衣橱log:「要给她买很多漂亮裙子。她想要的,喜欢的,都想给她。」
相框log:「和她坐在一起看海,很幸福。下次要一起去看更美的海。」
琴房的钢琴log:「想和她白头到老。」
楼梯log:「要跟全世界说,她是我的女朋友。」
之前在学校,虽是为了她,跟老毕说他和她没关系,但伤害了她。那时就决定,任何时候不管面对任何人,都要光明正大说清楚他和她的关系。让她安心。
走廊的壁画log:「练习的中途转头看到她认真的模样,有些温暖幸福的感觉。」
是的,很幸福。
他将所有的美好都留在了玻璃屋,痛苦则没有去记录。
抑郁太重,羞耻与屈辱感很难全部消除,有时甚至,好像有了光的对比,角落更黑暗了。知道原来他可以过什么样的日子,和什么样的人生活在一起,那一处的伤疤就变得更龌龊。
而痛苦总是突如其来,他很难招架。
就像弦望第一轮比赛后,在酒店里突然很想要她;谢菡的电话打断一切。他独坐室内,压抑与窒息扑面而来。那天,他靠在她肩上哭了,讲了很多话。能哭出来,讲出来,就是进步吧。
他不停默默地鼓励自己,要坚持。因为她祈福时,他知道她在求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多希望她心想事成啊,所以要再努力些。那晚坐在圆墩墩上,他也能感觉到,她很用心地捧着碎裂的他,所以他又想更努力点,好好活下去。
只是,这间隙居然有心思莫名在意起了长相,明明以前从不在意甚至讨厌的。前些年想死的时候,想过死前把这张脸划烂。但她喜欢他的脸。不知为何,就有些在意了,总希望她能更喜欢他一点。毕竟,他好像没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是啊,看着她在阳光下游泳,觉得她很美好,完美到发光。而他只能深夜出行,拖着残破的,丑陋的,肮脏的身体。
那天,他看着他原来应该有的生活,顿感不甘,无力,空茫。抑郁死死裹挟住他,他想跑开,去跳海。但她在不远处,他不能丢下她;他还想活着,得咬紧牙挣扎着走回来啊。
从海岛回帝洲后,他以为自己能应付,能熬过去,会好的。但还是伤害到她了。
那夜,她坐在冬夜的大街上抽烟,他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哭泣不止。他前所未有的自责与痛苦。他知道,他的病也在折磨她伤害她。对自己的失控,是抑郁患者最大的悲哀了。
那一路,他想说,分手吧,黎里就可以解脱了,不会再拖累她。是啊,他不该是她的负担。可他说不出口。
他多喜欢她啊,太喜欢了。所以虽那一刻自厌自弃到无以复加,但还是舍不得,害怕在精神脆弱时做出错误决定,所以只能先回江州。
吞药醒来见到她,他委屈心酸得失了控。
他想活下去啊,想对黎里完全赤诚,坦诚。他分明被她一次次拯救着,他不想失败。他比谁都不想失败,像陷入沼泽的人疯狂抓着救命的绳索。
再努力点啊燕羽,你能爬出来的。不要让黑暗再把你拖进去了。哪怕没力气了,再咬咬牙。能出来的,能脱离黑暗的。
不能输,绝对不能输。
是啊,他一次次坠入黑夜,她一次次抓紧他的手。很痛苦,大家都痛苦吧。但他不想松开,想抓紧她,再努力一下,再挣扎一把。能活下去的。有黎里在,可以的,活下去,燕羽。
没有琵琶了,信念崩塌了,世界在他眼里开始扭曲了。
他很疑惑,真的不明白,为何与世界的相处如此的艰难。不断想去靠近去适应,却不断被甩开被粉碎。
可即使如此,还是想留在这个世界,有废船厂、小屋、长江、大海、舞台的世界,有琵琶有黎里的世界。答应过她,好好活下去。哪怕是一只摇摇欲坠的风筝了,他也不想断掉她手中的那丝细线。
何况,他成功过的。他很多次靠自己扼住了离开的想法,他很多次感受到了生活的意义、生命的美好。他甚至感受到自己也是美好的,不是丑陋的。
他也被她牵引着,从自弃中走出来,爱过自己。
这说明,是能赢的。
所以,拼尽全力吧,站稳了,走下去。摔倒一次,就爬起来一次;摔倒一次,就爬起来一次;能走下去的。只要抓紧黎里的手就行了。可以的。
台阶log:「坐在小桌前,看着她吃汤圆,快乐地讲着今天学了什么,很庆幸,没有死掉。」
吊灯log:「在台下看她表演,心跳很快,身体在发热。觉得,活着真好,心脏能跳动,血液能沸腾。有生命力,是件很幸福的事。黎里真美好啊。无法形容多喜欢她。」
游戏室的娃娃机log:「大概是因为高原,大理的阳光很灿烂,在云南的黎里更美好了。我可能看她一辈子都不会腻的。」
架子上的玩偶log:「她说不想出门,在床上打滚了。我就倒上去和她一起滚。她怎么那么可爱。」
好像不用去写爱你这个字,都填进城堡里了。
只是,仍然会想起琵琶。放不下的。怎么可能放下。
卧室单人沙发log:「这辈子真的爱琵琶,可如果下辈子还是只有琵琶,不如当一粒灰尘;不过,如果下辈子先遇见黎里,那再做一次弹琵琶的少年也无妨。」
但,别难过,再努力一下。收拾好碎片,重新出发。
走廊灯log:「喜欢这边的气氛,想来这儿做音乐,和黎里一起。」
所以,这辈子和黎里好好生活下去吧。和她一起,挣脱这儿,给自己构建一个全新的世界。撑住,坚持到那一天。
八月,江州暴雨的那天,他们淋了雨。夕阳落下、室内光线变暗时,燕羽有些落寞,但黎里在身边沉睡,睡颜安宁。他玩着消消乐,感受到她的体温,又觉得黄昏也美好了。
那时,他玩消消乐,解锁一关,得到了一对松软的枕头。
枕头log:「燕羽,摸摸头,没关系的。好好往前走吧,会好的。」
(全文完)
愿所有已离开的、差点离开的人,都有他/她的planB。:,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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