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听到,有小孩在哭——
"爸爸,我不想在这里了,接我回江州好不好?"
"爸爸辛苦赚钱都是为了你,想吃什么玩什么跟爸爸讲,下周末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妈妈,我读不下去了。让我回家吧。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让我回家吧。""燕羽你要坚持,你是我跟爸爸的希望,你要坚强,未来会很好的。""呜呜呜……"
小孩的哭声很心碎,很可怜。很快就消散了。
楼下乐队演奏着一首舒缓的音乐,周围有人在摇骰子。碰杯声,细语声………热闹,又遥远。
燕羽缓缓睁开眼,光线昏暗而闪烁,一些朋友在桌子那头喝酒聊天。唐逸煊跟谢亦筝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这一幕,和过去的有些画面重叠。他还在奚音附读书的时候,各个城市的活动很多,偶尔碰上唐逸煊他们,就会被拖出来玩。
他俩原在帝音附,比燕羽高两届。初中参加全国比赛时认识的,莫名成了相隔天涯的朋友。
刚认识他们那会儿,真好啊。但那时的他是什么样子,他已经忘了。
唐逸煊见他醒了,叹:"神呐,你刚是怎么秒睡过去的?"
谢亦筝皱眉,嗔怪道: “我讲话就那么无聊?转头你就睡着了。真不给面子。”
燕羽没答,他昨天一晚没睡,药都不起作用。最后,护士也放弃了。他低头摁了下眼睛,没什么情绪地说: “我走了。明天走的时候别找我。”
唐逸煊: “羽神切换回来了。”
谢亦筝: “不过刚他那样子也挺吓人。”
燕羽听言,想到什么,说: “上月有一次,提着几罐啤酒去我爸店里,拉着他讲了一天的话,他看我跟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后来嗓子都疼。"
唐逸煊笑: "这么狂躁?诶,怎么不见你有兴致我跟讲一天的话?"
燕羽抬头枕在沙发背上看天,神色寂淡,说: “拔了针管,从住院病房溜出来看你,知足吧。”
唐逸煊的笑便收了,问: "好点没?"燕羽没答,人很沉默。两个朋友都没好说什么。
"月底的比赛确定不去?"唐逸煊说。"嗯。"“那比赛没什么意思,估计他也看不上。”谢亦筝说。
“再玩会儿吧。”唐逸煊挽留, "好几个月不见了。"
燕羽摇头,起身。他一动,桌子另一头的几人看过来: “就走了?”"嗯。"
谢亦筝说: “去帝洲校考的时候再约。”
她已是帝音大二的学生。最顶级的音乐院校,位列三大名校之首。燕羽: “再说。”
正要走,楼下乐队奏起《红日》,一串流畅而奔放的爵士鼓声传来,燕羽脚步一顿,折身走去栏杆边。
果然是黎里。
台下人头攒动,台上光线灿烂。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主唱抱着贝斯,放肆呐喊,纵情摇摆。他身旁的乐手们在各自乐器上挥洒热情。临时上场的黎里姿态舒展,身体的律动潇洒而性感,与乐队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一头长发,风情而飘逸,发丝像有生命般随着她的动作肆意跳跃,灵活地掠过她妩媚的脸颊,
纤瘦的肩膀,丰满的胸脯。就连灯光也偏爱她,将她从头到脚打出一层层莹润的光彩,好似整个人在闪光。
台下的人跳着唱着,在乐队带领下,热闹成一片海。
行至高.潮处,黎里挥手在架子鼓上咚咚擦擦打出一排重节奏,招惹得人群里一阵喊叫。她倒没怎么笑,细眉微蹙,认真中带了点儿肆意。因表演卖力,少女的脸庞粉红霏霏的,桃花儿一样。
燕羽还看着,谢亦筝来到他身旁,问: “你认识?”"嗯。""好漂亮。你跟她熟么?能听出她演奏。"
一旁,叫岳姝的女孩儿插嘴: “他耳朵那么厉害,不熟也能听出来。”
谢亦筝: “但要不熟,他有那闲情去听别人打鼓?起码是有点儿熟的吧。”
燕羽说: “很熟。”
谢亦筝一愣,意外于这个“很”字。她清楚,燕羽是个内心封闭、极其慢热的人。此刻房间里这一拨人,和他认识都超过四五年,但除了她及另外三四人,其余在他眼里都当不起“熟”这个字。
“很熟?”唐逸煊起了好奇心,观察黎里
两眼,打着爵士鼓的女孩的确很有魅力,他道, “要不介绍来认识一下?”
燕羽说: “她不一定想认识你们。”
几人一愣。
“什么大人物哦?”岳姝说。燕羽语气很淡:"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脾气不太好。"
话音刚落,演奏结束。伴随着一连串潇洒的爵士鼓声,音乐划上句点。场地里一片欢呼。黎里喘气,抹了下额头上的汗,一抬眼,看见了二楼栏杆边的燕羽。
人声鼎沸,无数双手在空中挥舞。她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两秒,随后冲他比了个中指。
人群“哇哦”怪叫,朝楼上的VIP包间看去。只见几个气质超群的年轻男女站在栏杆边,其中一个少年肤色格外白皙,样貌尤其惊艳。舞池里不少女孩指着朝他望。
谢亦筝忍笑: “我看她也不想认识你。”
唐逸煊则抬眉: “哟,脾气是够不好的。”
燕羽脸上看不出神色,转身道: “走了。”
朋友们: “再玩会儿啊。”
“燕羽——”
“拜拜啊燕羽——”
谢亦筝看他背影: "这位是生气了?"
唐逸煊: “是生气了。”
谢亦筝觉得稀奇: "他这种情绪黑洞居然会生气?"
岳姝略不服,道: “没生气吧,我看他没什么变化啊?这个女生也不值得他生气吧。”
谢亦筝没搭理她,却回头看了眼台下的黎里,自言: "不过,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朋友们的声音关在身后,燕羽快步穿过走廊,听主持人说: “………表现太优秀了,八百的现金奖励……"
人群里又起欢呼: “哇哦——”
室内空气窒闷,光线阴翳,他今天其实不该来。
燕羽下了楼梯,直奔大门,可走了几步停住,莫名想到高晓飞说的“捡”。人站定后,终究折身大步回去。
他穿过人群,朝舞台方向。人太拥挤,时不时碰撞在他身上,他竭力避开,有些避无可避。就是这样的场景,拥挤的人群,会叫他窒息。
粉的
、蓝的、白的微光糅杂在他脸上,他脸色有些难看。到了舞台边,黎里正好从台上跳下来。
两人迎面碰上,燕羽盯着她看,说: “你喝酒了?”
黎里: "没有。"
燕羽并不信,朝她走近一步,微低下头。
少年轮廓分明的下颌一下近在眼前。黎里愣了愣,意识到他在闻她身上的味道,立刻后退一步:“说了没喝。”
燕羽打量她,眼神静默。黎里知道他意思,无所谓地耸下肩: “演嗨了,觉得好玩,就比了个手势。怎么了?”
燕羽有那么几秒没讲话,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她。可能刚好头顶上方一束白光从他眼睫上掠过,衬得他的眸子有点凉,又有些碎。
他说: “你一个人?”
黎里下巴朝旁边一抬: “有朋友。”
燕羽看过去,秦何怡在卡座那边,正对镜检查妆容。
“好。”他说,转身就走了。光线在飞,音乐在吵,人影在晃。
黎里捏着手里的八百块现金,终究还是看向他的背影。他很勉强地在人群里避让穿梭着。很快,人影将他淹没,看不见了。
黎里回到秋槐坊时,刚好十点。夜里的气温寒冷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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