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轻轻合上,带出吱呀一声。
沈令站起来。
客人到了他不好一直坐着。
这位客人比想象中还要高,他得微微仰着头看他。
秦臻已经走得远远的,茶室很大,沈令却莫名觉得逼仄。
他还是做不到自在地和一个人陌生人共处一室。
空气安静得有点过分了。
沈令硬着头皮上前几步:“您好,我叫沈令。”
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笑容,试图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些:“李老师不在的期间,我会代替他的工作。”
“贺闻帆。”
和沈令努力掩饰的局促不同,贺闻帆显得相当泰然自若。
他摘掉手套收进衣兜,脱下大衣往角落的衣架走去,只在伸出手时微微顿了一下。
冬天鸣雪斋室内的装潢多用红梅做点缀,衣架也是立式梅花树干的样式,美则美矣,实用性却一般。
现在树干上正挂着一件白白胖胖的羽绒服,厚得几乎将整个衣架都罩住,贺闻帆的大衣再挂上去,就得挤在一起。
“啊,抱歉,我衣服有点占地方。”沈令连忙上前,把自己的羽绒服上上下下挤扁,试图留出空位。
可一松手,它又自己膨胀回去。
努力压制几次都失败后,沈令干脆一把抱住衣服,低着头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放柜子里去吧,衣架您用。”
贺闻帆听到他呼吸有些乱,像是急的。
“不用麻烦。”他抬了抬手,轻巧地将自己的大衣挂到仅剩的空位里,“就这样吧,柜子放满杂书,最近又新进了批茶叶,不一定有空的。”
他好像比沈令更加熟悉这间茶室,看都不看就知道储物柜里放着什么东西。
沈令还在努力消化客人比自己更像茶舍主人的事实,贺闻帆又从衣兜里摸出一支黑色皮质外壳的小喷雾。
他整理了下衣物,揭开盖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按下喷头前一秒才像恍惚想起还有沈令这个人,于是客气道:“介意我喷一下吗?防静电用的。”
冬天干燥,很多人都习惯用防静电喷雾,沈令没有意见。
他压住自己的羽绒服,好让贺闻帆那边更宽敞,“您请便。”
贺闻帆随意喷了几下,没有很多,但因为离得近,有不少散在了沈令的衣服和手腕上,为此他还稍稍表示了歉意。
沈令的衣服确实太蓬松了,一松手就疯狂膨胀,攻城略地,将贺闻帆那件质地精良的黑色大衣挤得快要看不出版型轮廓。
沈令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好。
贺闻帆走到桌边坐下,顺手将窗前的竹帘卷得高了些,回头发现这位新来的茶艺师还杵在衣架前发呆。
“可以开始了吗?”他不得不出言提醒。
沈令这才回神,放弃纠结衣服,到贺闻帆对面坐下,开始布置茶席。
只是手指总有些僵硬。
贺闻帆看着他的动作,几秒后温声道:“你可以随意些,不用这么拘束。”
他穿着黑色的衬衣,肩膀平直宽阔,右手搭在桌面上,绕着那支小喷雾的金属边缘轻轻摩挲,是一种很放松的姿势。
仿佛他似乎真像秦臻说的那样,性格随和,而与之而来的那一点点压迫感只是下意识地习惯性控场,并没有特殊含义。
沈令捏着手腕笑了笑:“不知道先生您喜欢那款茶?”
“我都可以。”
贺闻帆坐正,将喷雾放到一边,目光随意扫过陈列在桌面上的小茶罐:“或者你可以给我推荐。”
很明显了,他没有分享自己偏好的意思。
沈令扭头看了眼窗外的大雪。
“天冷的话,喝红茶好吗?金骏眉?”
“好。”
沈令拿出茶具,瞥见桌边的点心,又顺手指了指:“不确定您有没有吃早餐,就备了些糕点,您可以用一些,空腹饮茶对肠胃不好。”
贺闻帆其实已经吃过早饭了,但还是在沈令的引导下,用银匙挖了一点,是清甜的栗子糕。
糕点本身味道很好,香甜不腻口,只是贺闻帆一向对甜食不感兴趣,吃了两口便不再碰。
他放下银匙,注意力不自觉地转移到了对面的沈令身上。
以前来鸣雪斋,贺闻帆只喝李老师泡的茶,那位老先生泡茶的习惯和本人性格一样,豪迈不拘小节,自有自的一套章程。
而新来的茶艺师,用的却是标准的行茶十式。
过去贺闻帆总觉得,泡茶品茗如果过分遵照流程,就会失了趣味,连带着杯中茶汤的香气都要暗淡三分。
但或许是本人气质使然,沈令动作虽然克制规整,却依旧流畅灵动,丝毫不显得呆板,反而带出一种别样的雅韵。
温杯、拨茶、摇香、冲水时下压的手腕,一举一动细枝末梢都精巧雅致赏心悦目。
分好茶,沈令托杯呈给贺闻帆。
素白瓷釉的品茗杯绘了红梅点缀,杯身小,贺闻帆抬手接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沈令的指尖。
杯壁滚烫,沈令的体温却很低,极致的冷热对撞下,贺闻帆指腹都麻了一瞬。
他抬眸看了眼沈令。
对方却垂着长长的睫毛,专注地盯着他的手背。
“怎么?”
贺闻帆收回手,指腹紧贴杯壁划了划,试图冲淡沈令过低的体温带来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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