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顾家是一个很大的家族,本家像是一个集聚的小型城镇。
除了顾家人以外,也有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在附近定居,平日里也不算冷清。
但等到过年,在外发展的年轻一辈不管再如何忙碌也会选择回来,因此这期间仍然是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时候。
顾白衣拖着行李箱回去的时候,一路都有人从门口或者窗户里面探出头来打招呼,问他这大半年在外工作习不习惯,叫他有空来家里坐坐。
走在顾白衣身边的沈玄默也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那些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真难得看到小白带朋友回来。”
沈玄默低声问了顾白衣一句:“你以前没带过朋友回来?”
顾白衣想了想,回答道:“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自来熟的性格,剩下的都是顾家的世交。”
那些人都是主动上门来找顾白衣的。
让顾白衣自己主动带回顾家过年的,这么多年以来确实也就只有沈玄默一个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沈玄默确实应该感到荣幸。
顾白衣和顾长乐兄弟俩的家是一座独栋的二层小别墅——正如顾白衣先前所说,他们家的客房很多。
这里原本是他们爷爷那一辈留下来的祖宅。
爷爷奶奶在顾白衣出生之前就去世了,后来父母也双双去世,顾白衣跟师父上了山,顾长乐去了外公外婆家,这栋房子便空置了好多年。
直至最近几年,当年的事件调查清楚,顾白衣和顾长乐兄弟两人彻底和解,才又搬了回来。
不过兄弟两人都有自己的住处,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住上几天,顺带打理打理后面的花园。
平日里就是多亏了附近的邻居兼远亲帮忙看顾一二。
今年顾长乐临时有事,没赶得及回来,顾白衣反而先到了家。
顾白衣将行李箱放在门口,然后转身去敲邻居家的门,打了声招呼,从阿姨那里拿来了钥匙。
阿姨正在厨房炒菜,关了火,拎着锅铲去抽屉里翻出钥匙,一边说道:“小霖还在学校搞什么实验呢,好像说今天下午回来,我都忘了已经到放假的时候了。你家上次大扫除都是中秋节的时候了,到现在估计已经积了一层灰了,你哥又还没回来,一会儿我叫几个人一起去帮忙吧。”
顾白衣摇了摇头,指了指站在外面等着的沈玄默,婉拒了她的好意:“不用了,我们两个人足够了。”
阿姨探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生面孔:“你新交的朋友?”
顾白衣“嗯”了一声。
阿姨夸道:“长得倒是挺帅的。”
顾白衣忍了忍笑:“是啊。”
阿姨话锋一转:“不过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大老远的跑这一趟也不容易,等会儿我叫你锋哥他们过来帮忙,你带你朋友出去转转吧。”
顾白衣剩下的话都被堵回去,便没有再跟阿姨争辩,
点点头应了一声:“我先回去放行李。”
转身回去的时候,阿姨又在后面喊了一声:“一会儿带你朋友过来吃饭啊。”
回自己家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又有一群小孩子不知从哪里听来消息,一股脑地奔涌过来。
有的喊哥哥,有的喊叔,一团乱麻地围着顾白衣打转。
一旁的沈玄默都受到了同等热情的招待。
当然大多数都是好奇地问他从哪儿来,以及是不是身手很厉害。
这是沈玄默第一次切身地体会到顾白衣到底有多么受欢迎。
小孩子不懂矜持,又是沾亲带故的同族,表达起热烈的情感时简直毫无顾忌,人群里甚至还有人喊想和小白哥哥结婚的。
好在是关系很近的亲戚,刚开口就被旁边大一点的孩子一把捂住嘴,一脸严肃地科普近亲不能结婚的知识点。
沈玄默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瞄了一眼——两个小男孩,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个地方的教育大概是有点什么毛病的。
沈玄默腹诽道。
转头去看顾白衣,后者显然早就见过这样的症状,说不上多么高兴或者不高兴,但至少知道该怎么应对。
顾白衣从背包里翻出两袋糖,递给里面两个最大的孩子,温声解释他还要回家收拾东西,等之后忙完了再陪他们玩。
小孩子们的眼睛都亮了,一个个握紧了拳头,叽叽喳喳地问:“可以教我们那个吗?”
顾白衣好脾气地点头:“我大概会在家待半个月。”
小孩子们分了糖,总算是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了,顾白衣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按了按眉心。
他对小孩子这种生物也有点头疼。
“还真是有活力。”沈玄默如此评价道。
“你喜欢小孩子?”顾白衣一边开门,一边问道。
“你呢?”沈玄默反问道。
“算不上讨厌。”顾白衣说道,“有时候在一起待久了,也会想念一下独处的清静时光。”
“我不喜欢小孩子。”沈玄默倒是很直白地说道。
“为什么?”
“以我个人的经验来说,那是个很麻烦的存在。”
“你还养过孩子?”顾白衣挺诧异地看了沈玄默两眼,打量了片刻后点了点头,“也确实是这个年纪了。”
“……”沈玄默眉头跳了跳,“我的参照物是我自己——我没有找过对象。”
而且他喜欢的又不是女孩子。
后半句话他隐去没说,好在这个玩笑很快就结束了。
封闭多年的室内味道不太好闻,阳光透过窗户玻璃照进屋里,隐约能看见半空中飘满了灰尘。
顾白衣伸手在面前挥了挥,屏住呼吸去打开了所有的窗户。
沈玄默跟在后面进去,对那种糟糕的味道视若无睹,目光自发地在屋子里绕了一周。
从这一路的对话中他就能够拼凑出来,这时候
顾白衣小时候住的地方。
然而这里却没有太多生活的痕迹。
很多设施都保持着陈旧的模样,只是尽力保持了最基本的整洁——如果除去上面薄薄一层灰尘的话。
明显是久无人居的模样。
好在附近邻居不少,放假的小孩子们吵吵闹闹,嘈杂的人声透过打开的窗户传进屋里,才没有让这间屋子显得太冰冷阴森。
一路问候过的亲戚邻居对某些话题讳莫如深,有刻意的回避。
沈玄默隐约猜到些什么,却没有开口追问。
楼下的杂物间里摆放着不少现代化的打扫工具,在屋子里只有灰尘的情况下,打扫起来不算困难。
等到一楼被打扫干净的时候,邻居家的阿姨过来敲门。
手里抓着块抹布的沈玄默离门口更近,门外的阿姨看到他的时候很明显的愣了一下。
她看向顾白衣,眼神像是在说,怎么能让客人做这种事呢。
不过这也说明她心底是向着顾白衣的。
只有对待外人才要这么客气小心,生怕对方会不高兴。
顾白衣朝门口看过来,大约是觉得他们两人面面相觑的模样有点好玩,抿唇笑了一下。
“之前在我那边,家务也归他干。”顾白衣解释了一句,但没把后半句的“抵房租”加上去。
“对,我最擅长这个了。”沈玄默一本正经地点头。
事实上他看起来确实有那么点高兴。
阿姨看看顾白衣,又看看沈玄默,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她是来叫顾白衣和沈玄默吃饭的。
这边离最近的餐馆也有几公里远,家里又许久没住人,自然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吃的。
以往顾白衣回来后的第一顿饭,通常都是在阿姨家吃的。
这回多了个沈玄默,也就是多了双筷子而已。
等到下午的时候,二楼的卫生也很快打扫结束,剩下的花园则留给了顾长乐,现在他才是这方面的专家。
这两天距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众人开始陆续置办年货,但还没有到蜂拥而至的程度,吃饭的时候阿姨就建议顾白衣带朋友去市里转转。
忙完之后,看着下午大段的空闲,顾白衣还是领着沈玄默去了市里。
市中心距离不远,此时也确实热闹非凡,但不妙之处在于,顾白衣被路人认出来的概率呈指数倍提升。
为了能够顺利从人群中脱身,他们不得不选择绕进一条小路。
小路一侧临河,另一边面向河水的店铺早就关闭大半,只剩零星几家小店,孤零零地缀在狭窄的河岸边。
沈玄默遗憾地看着尽头大路对面人头攒动的商店,他还没来得及挤进去买点礼物。
“空着手上门实在是太失礼了。”沈玄默自省道。
“失礼”这两个字从沈玄默嘴里说出来,让顾白衣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况且沈玄默那份见面
礼,顾白衣其实已经代他一起送给邻居了。
毕竟最初也是他主动开口邀请沈玄默的。
不过由旁人代送,和自己亲自挑选赠送,意义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阿姨他们不会介意这种小事的。()”顾白衣说道,“你不用太在意这个。?()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们对你来说,算是很重要的亲人吧?”沈玄默问道。
顾白衣点了点头。
他自小就时常受到邻居一家的关照。
邻居家的阿姨也是少数在以前就十分“公道”的人之一。
那时候顾白衣年纪还小,尚且不太明白言语的杀伤力,只是一味地陷在害死父母的愧疚之中,所以并不觉得那些人看着他为他的父母而叹息遗憾有什么问题。
时常是阿姨站出来,将闲话的人赶到一边,斥责他们不应该对小孩子说那种话。
——那并不是那个孩子的错。
那些话实际上并没能让顾白衣就此释怀,但多少也感受到对方的好意。
顾白衣一直对此心怀感激。
所以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说,那确实是很重要的长辈。
顾白衣从来没有主动跟其他人提起过父母的事情,就连面对哥哥和师父也总是回避不提。
或许是知道那些事同样会刺痛他们,又或许沈玄默长了一张让人放心倾诉的脸,总之顾白衣无意识地说起了过去的事。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足够沈玄默拼凑出一部分真相。
顾白衣一下子闭上了嘴,抿住了唇。他其实并不是很想谈论那些事,尤其是在快要过年的时候。
好在沈玄默并没有追问下去。
他伸手拍了下顾白衣的肩,看起来像是给他一个拥抱,但在最后关头忍住了。
“等你什么时候想,可以再跟我聊聊那些事。”沈玄默快速地转换了话题,“不过现在我觉得我最好还是自己去买点礼物。”
他仍然对送礼这件事耿耿于怀。
顾白衣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种事?不过如果一定要准备礼物的话,也不一定非要去对面的商店。”
他们沿着河岸往前走,很快就看到路口有一家花店。
顾白衣指了指店门口摆了一地的富贵竹小金桔盆栽之类的过节饰品,提醒道:“送这些也不是不可以。”
翠绿的枝杈上挂满了红色的吉祥挂坠,看起来格外喜庆。
沈玄默看着那一地盆栽若有所思,似乎真的有些心动。
老板打着哈欠出来招呼客人。
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睡眼惺忪,完全没认出来顾白衣,用含糊不清的声音介绍着门口的盆景和花草摆件。
沈玄默对那些花语含义之类的东西记得比他更清楚,随手指了几盆请他帮忙包起来。
中年男人终于打起一点精神,看着占地不小的盆景,主动提议可以送货上门。
沈玄默看了眼顾白衣,将老板递过来的纸笔推
() 向他,示意他写一下需要送的几户地址。
顾白衣其实不太明白他想要送的范畴,但隔壁邻居一家无疑在列,所以他一边写,一边问:“你判断的标准是什么?”
沈玄默回答说:“对你来说比较重要的人。”
他的视线扫过店内,最后定格在某一簇花上。
顾白衣刚想问他这个范围规定在几个,就感觉到一阵幽香缭绕过鼻尖。
他抬了下头,一朵红艳艳的花映入他的眼帘。
沈玄默手里捏着一枝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递到顾白衣的面前。
顾白衣愣了一下。
抬着头有点呆愣地看看花,又看看沈玄默,那怔忪又茫然的模样有点可爱。
于是后面的话便好像唠家常一样顺口就说了出来。
“因为我喜欢你。如果你同意的话,我觉得我需要更正式一点拜访一下那些人——就是这样的标准。”
顾白衣手一抖,差点捏断手里的水笔。
然而没等他给出任何的回应,他又忽然扭过头,将手里的笔帽扔向了角落里。
不远处的花坛后面传来“哎哟”一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灌木丛后面伸出了一双手,示意投降,然后才慢慢探出来一个脑袋。
一个挺漂亮的年轻姑娘,戴着眼镜,不算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一把小揪,凌乱的刘海上沾了几片草叶。
沈玄默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看了眼旁边的顾白衣——长得有几分相像。
那边的姑娘见没遭遇到第二波袭击,这才彻底站直了身子,一边拍着身上的草叶,一边低声抱怨:“难得见面,一上来就送我这么一份大礼,至于吗。”
“而你又、恰、好蹲在那里看‘蚂蚁搬家’?”顾白衣语气温和得有点过头,“景霖姐。”
顾景霖望望天望望地,干咳了一声,小声辩解:“恰好路过而已。”
至少有一半是真话。
今天刚刚放假的顾景霖忘了叫家里人去机场接,一路睡得迷迷糊糊,一直到下飞机都没彻底清醒过来,随着人流上了大巴。
坐到一半她才想起来自己晕车,赶紧在吐出来之前拉着行李箱下来呼吸新鲜空气。
然后就恰好听到路人低声说刚刚看到了顾白衣,还提到他身边跟着个陌生男人——不是他那些知名对手当中的任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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