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弘家中上下与公孙贺他们不同源。公孙贺是北地义渠人(甘肃),而公孙弘却是齐地备川人(山东),两人一文一武,一东一西,平日也不怎么来往。
这就导致了公孙弘一走,公孙家整个便陷入了青黄不接的局面。
刘彻估摸着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又觉得公孙弘在任未曾犯过大错,便是他建立内外朝制度,这位丞相也未曾闹过什么幺蛾子,这才对公孙度如此宽厚。
皇帝陛下甚至还许诺: “公孙度三年孝期一满,便去下面郡里先做个太守,等做出点实绩,再升任回长安。"
这事儿被霍去病随口当个闲谈在饭桌上讲出来,叫卫无忧忍不住呛了一口。
据他所知,刘彻确实没食言,叫公孙度去做了山阳郡太守,然后十多年之后,他还是个山阳郡太守。
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
皇帝召巨野县令史成的时候,公孙度这小子不知怎么想的挽留了史成,然后惹得刘彻不高兴了,给他论罪,判了几年劳动改造。
卫无忧摇摇头,心中警醒自己——
br />刘小猪的心思变幻莫测,今天对他有兴趣,明天说不定就看他不顺眼想打板子呢?千万不要被他一时兴起的漂亮承诺给骗到了。
霍去病看着小无忧咳了一阵,还皱着眉连连摇头,忍不住上前给他拍拍背: "怎么回事,是不是在外头挨欺负了?告诉阿父,阿父帮你打上门去!"
卫无忧闻言,顿时呛得更厉害了。
卫青斥责外甥: “说什么胡话,堂堂骠骑将军,整日在长安城欺负小孩儿,闹得鸡飞狗跳,你不害臊,忧儿还嫌害臊呢!"
霍去病撇嘴,小声嘀咕: "忧儿才不会害臊呢,他肯定在旁边帮着我出馊主意。"
卫无忧瞟他一眼,淡然: "去病阿父别乱说,我是乖小孩。再说了,我在长安人缘可好了,谁会欺负我?"
霍去病: "……你就知道欺负你阿父我。"
这一大一小一边斗嘴,一边还能如常进食,叫卫大将军看得有些哭笑不得。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轻轻叹息之后问霍去病: "你的脚恢复的如何了?"
小霍: “已经大好了,舅父。我是可以回军营了吗?这些日子不被您练,我这身子板都僵硬不少,您还是叫我回去吧。"
卫无忧奇怪地瞧了一眼霍去病,觉得这孩子可能有点受虐倾向。
卫青斟酌一番,看向卫无忧求证: "忧儿,庄上的疾医怎么说?"
"骨头确实长好了,可以骑射练兵,但是要注意时间不要太久,最好一点一点逐次增加。"卫小四歪着脑带想了想, "阿父,您这么问,是不是军中又有什么状况?"
卫青眉梢微耸,觉得儿子实在是聪慧敏锐,又想夸他,又不能直接吐露军情,只得憋着脸不吭声。
卫无忧顿时就明白了。
毕竟此番两位阿父归来,大军并未回朝。甚至原本李敢、赵破奴他们在河西之战该有的论功行赏,也被刘彻推后了。
那时候,卫无忧便猜测,皇帝陛下这是打算接着搞大动作了。之前,霍去病速攻拿下休屠王、浑邪王之后,便与卫青带兵帮着军须靡拿下大乌孙。
这件事算是一石二鸟,即拉着乌
孙站在了统一战线,又给匈奴放个烟雾弹,好迷惑他们放松警惕。
卫小四想到这里,换了个方式问问题:“阿父,今年的元日,我们还会跟去年一般一起过吗?”
卫青笑得无奈: "你这小滑头。"分明问的就是出兵时间,可偏偏又用着这般说辞,不算逾矩。
卫大将军爱怜道:“放心吧,没这般匆忙,今年的元日还是在家中一起过。到时候,阿光也该回京了。"
卫无忧点点头,暗道一声幸好。他有些担心,三位阿父若是都不在长安,刘彻看他孤身一人想要随意拿捏可怎么办?
霍去病问的就很直接了: "舅父,要出征?"
卫青不能跟无忧透露军情,但是却可以与外甥说,至于旁边有没有个小萝卜丁在偷听,他最近眼神不好看不清楚。
卫青:"按照上回河西大胜之后,陛下密信中的意思,过完这个年,我们便动身出发前往朔方城
与大军会合,之后,由你我二人兵分两路,远赴漠北捣剿合围单于。"
具体的战略,卫青是在等着霍去病伤势痊愈之后,再与众将军商议确定。
霍去病提起打仗,眼中一亮,瞬间连那副装模作样的拐也不要了。
“单于此番退居漠北,不就是想着以逸待劳,等我们过去了再一举歼灭嘛。巧了,我也抱着这番心思呢。"
小霍摩挲着双手,兴奋道: “什么狼居胥山,姑衍瀚海,此行便要一个接一个打下来,给闪光做饮水用!"
卫无忧看着霍去病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样子,忍不住咋舌摇摇小脑袋,思考着要不要派一支医疗队跟着他们一道去漠北。
那地方可是外蒙古,戈壁连着荒漠的,吃不好睡不好很容易生病。他实在不放心霍去病。
卫青瞧见外甥这幅样子也头疼,连忙给他降降温。
“陛下说了,打下来还得守得下来,五年前我出战匈奴便收复了河南地,可是朔方、五原郡如今发展好了吗?
"说到底,陛下还是需要一个坐镇边关之人。"
卫青自己是有些这想法的,但他暂且没说出来。他对自己的本事心知肚明,即便他与陛下都愿意,
但治理一方水土不是打仗,他怕是没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卫无忧听他卫青阿父说起这个,倒是有些诧异。一向主张“以战养战,无限扩张”的刘彻,如今竟然也讲究起来了?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正值秋日艳阳天。
休沐日里,卫小四约了两位阿父,喊上刘彻和刘小据,一道去庄子上宴饮,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分享。
皇帝陛下被小萝卜丁神神秘秘的行事吊起了胃口,早早便带着刘据从隔壁上林苑赶来。卫无忧还没起,倒是叫他们撞上了卫青。
刘彻瞧见卫青,想起一桩事,便打发刘据去庄子里转转,自己则带着卫青一道入了殿中。南风备好茶果,便极有颜色地带上门退出去了。
皇帝陛下开门见山: "昨日,朝中又有几位老臣前来请立储君了,被朕给驳了回去。"卫青听到是这种话题,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几欲张口,都选择了闭嘴。
刘彻见状笑了: “行了,朕就知道你是这副德性,什么‘你是外戚须得回避’,根本没想叫你发表见解。朕只是……怕你与去病误解了朕的意思,想提前解释几句。"
卫青惶恐: “君上,臣与去病,绝不会因为储君之事便与陛下离心。”
刘彻摆摆手: “朕知晓。不过,有些想法憋在朕心中久了,也想寻个人吐露一番。仲卿,你是朕最为信任的人,也只有你,才能懂得朕的良苦用心啊。"
卫青垂着眸子,不知怎么的,莫名想到了忧儿那张无辜的小脸,便没有吭声,静待下文。
刘彻叹息一声: "朕这么三番五次拒绝立储,也是考虑到无忧才会如此。"
“朕是皇帝,在立储之事上便有义务为大汉寻找最好的继承人,否则,都无颜面见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他们兄弟二人都是聪慧的好孩子,若是再多些时日观察,朕便能寻到最适合皇位继承的人选。"
"到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一人立为储君后,另一人便封为诸侯王,兄弟同守大汉基业,岂不美哉。
卫青再说些什么,门外的两小只都没有听到,或许是这消息太过惊人,叫他们完全无法再接收新的讯息。
大脑宕机好半晌之后,卫无忧率先醒神,
拉着刘据蹑手蹑脚跑下殿前的台阶,喘着粗气问刘小据: "据儿,你信我吗?"
刘小据同时也问道: “忧儿,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啊……是不是,早就知道啦!”
两个小家伙互相眨巴眨巴眼,都反应过来了。
卫无忧不好意思挠挠头,实在不想刘据误会: “这个以后再说。你以前跟我说过的想法,还作数吗?"
卫无忧指的是那个“想要更多的百姓吃饱饭穿暖衣”的微不足道的梦想。
刘小据在他面前总是很坦荡,似乎依然是那个小小君子: “是。如果与忧儿公平竞争,我们兄弟不论谁上,吾都一样欢喜。"
卫无忧摇摇头,一脸郑重: “若我说,那位置不是我想要的,你信吗?”
刘据眼中一闪而过迷茫,但看无忧神色坦荡,对那位子似乎还有些唯恐避之不及的意思,便也点头道: “吾相信,忧儿只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便好了。父皇那里,若你不愿,吾无论如何也要替你拦住。"
卫小四闻言扯着嘴角笑了,又摇头叮嘱:“听我的,你不要掺和进来,他虽是你的父皇,可他更是大汉天子。"
刘据张口,没能为刘彻说点什么。在把无忧抛弃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他。
他们是双生子,所以他更懂得,能留在皇宫中做不被抛弃的那一个,只是因为他运气好。
卫无忧见刘据垂下头有些丧气,还笑着摸摸他的头: “我都不难过,你伤心什么呀?”
刘小据觉得自己可丢人了,竟然反过来对着最受伤的弟弟撒娇。他将头垂得更低:“我………心疼你。”
卫无忧弯唇: "有你们心疼,这就足够了。"
"据儿,我不会因为我不在意的人和事而难过。"他反身一步步重新拾级而上, "同理,也不会因为他方才在屋中那样说,我就会变得开心。昨日,他可以因为皇位将我抛下,今日,又能因为几桩功劳试图将我捡回。这样的不叫亲情,而是利益权衡。"
君王行事权衡利弊,也算天经地义。
只不过,就不要想空手套走他这双季稻和小麦原种了,过往种种给
予给刘彻的利,今日他都要一分不少的讨回来。
他不是还想要封王侯吗?前有公孙弘“以丞相褒侯”,今日便能有他卫无忧“因功绩封王”。
他从来,无需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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